暮色韶光不如你

墨祁渊又一次骑车到沈柔家附近的那条街上转悠，她从家访记录里看到他家的确切门牌号，却一次也没有去过，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今天沈柔又旷课，自从那次强吻事件过后，他就没来过学校，旷课旷得甚是明目张胆。

何明川找她问知不知道沈柔为什么不来学校，给他家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听。她摇头，后来何明川再看到沈柔空着的座位一张脸都拉得跟马脸似的，粗粗的眉头都要立起来了。

墨祁渊照着记忆中的地址找到了沈柔的家，这是一栋独立的两层小楼，从窗口看进去，小院不大，却种了一些花草，打理得干净整洁。她按了几次门铃里面都没人出来开门，正当她探头探脑想要看看沈柔在不在家时，却耳尖地听到屋里“砰”地一声响，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墨祁渊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推门，没想到门只是虚掩着，她将自行车在院子里停好，三两步跑往里屋，一个老人正跌坐在门口地板上扶着腿痛苦地呻吟。

看到老人与沈柔有几分神似的脸，墨祁渊猜想这便是他的奶奶了，一问果然是。看到方奶奶似乎摔伤了腿，墨祁渊赶紧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扶起她，仔细检查后发现脚踝处伤得不轻，一时也联系不上沈柔，便自作主张地将扶着老人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奔医院去了。

到了医院挂号时墨祁渊才发现自己身上没多少钱，无奈之下给何明川打电话跟他借钱。

何明川赶到时气喘如牛，他一把拽过墨祁渊问为什么急用钱。墨祁渊想到沈柔貌似自尊心很强，大概不太愿意别人知道这件事，便说自己有点不舒服需要上医院，但身上没钱。

“那你的父母呢？他们知道你来医院了吗？”

墨祁渊赶紧摇头说：“绝对不能让我爸妈知道！我妈会揍死我的。何老师，你就借钱给我吧，我明天一定还给你。”开玩笑，要是被她的父母知道，岂不是连她偷偷跑去沈柔家都被知道了？按母亲的脾气，估计又得大闹一场。

“这件事……跟沈柔有关？”何明川试探着问。

“啊！老师你怎么知道？”

女学生，急需钱上医院，不能让父母知道，要是父母知道会被揍死，跟男学生有关……越想何明川的心越凉，他一把拽过墨祁渊严肃地说：“墨祁渊，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

“什么？”

何明川还是未婚的小伙子，面对着自己的花季女学生要说出那个词还有点难以启齿，支支吾吾地说：“就是……那个。”

墨祁渊一头雾水：“那个是哪个？”

想了想，何明川决定还是迂回一点好，于是小心翼翼地组织措辞斟酌语气说：“墨祁渊，你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学生，人在年轻时一时犯错是可以原谅的，但必须要知错就改，有些事情自己不能做主就要向父母师长求助，不能自己偷偷地解决，一个不小心还可能留下后患。”

墨祁渊听得云里雾里：“何老师，我这不是正在向你求助吗？所以你快点将钱掏出来给我吧。”方奶奶还在里头等着她呢。

咬了咬牙，何明川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说：“不行！我得通知你父母过来，我要跟他们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墨祁渊一听就头大如斗，借点钱还要商量？还得通知家长？

她拽住何明川脱口而出：“那方奶奶怎么办？”

“哪个方奶奶？”

听墨祁渊将事情说了一遍，何明川囧得想掩面而逃。

墨祁渊看他一脸便秘的表情，再联系到他莫名其妙的话顿时就明白了他以为她是来做人流手术。

她气极无语，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老师，你的想象力太太太丰富了！”

两人在医院里陪着方奶奶做各项检查，确定只是脚踝扭伤了，上了药包扎后两人将老人送回了家。

墨祁渊第二天忍痛将自己的储蓄罐砸了，数了数自己积攒了几年的零钱和压岁钱，凑出方奶奶医药费后只剩下几个硬币了。当她将一大包银币和不同面值的零钱砸在办公桌上时，故意提高音量说：“老师，你要的钱都在这里了，以后我们两清，谁也不欠谁的了。”说完拍拍手转身离去。

何明川被这一包重量不轻的财物惊得一愣，再转头一看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是一副假装认真工作却竖着耳朵偷听的样子，他的脸色甚是精彩。他知道墨祁渊是记恨着他昨天说的话，故意也摆他一道。

沈柔第三天就将钱还给了墨祁渊，后来只要是何明川的课他一次也不缺席。

墨祁渊暗想他算是个恩仇必报的人吧。

连续两天去沈柔家附近偶遇都落空，墨祁渊怀疑是不是沈柔知道她经常来这里所以走另一条路，到了学校后才发现他旷课。科任老师向何明川反映了情况，何明川也很头痛，与墨祁渊去他家也找不着人。

按照学校规定没有任何理由连续旷课超过五天当做自动退学处理，墨祁渊很着急，己经是第西天了，如果明天沈柔还不来学校他就只能退学。整个下午的课她都心不在焉，放学铃声一响她就冲出了教室，骑着自行车将他可能去的地方都转了一遍，可是都没有他的踪影。

天色擦黑，墨祁渊己经很累很饿，虽然明知道回家晚了父亲会担心，母亲会责怪，但她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又一次骑车去了他家。

就在她经过上次那块空地时，再次看到沈柔在跟人打架。墨祁渊看他下手挺狠，担心会出问题，赶紧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拽住他往后拖不让他再动手。

挨打的人抬起糊满鼻血泥巴的脸轻蔑地笑：“沈柔你小子有种就打死我！你在我面前装什么B！你后母给你生了个多么可爱的妹妹，你妈也远走高飞爬上鬼佬的床，哈哈，你就是一个没人要的瘪三！”

墨祁渊感觉到心底狠狠一颤，那种又心酸又心疼的感觉袭遍全身，为他所受的折辱而难过。

“你找死！”

暗夜里寒光一闪，墨祁渊惊骇地看到沈柔从书包里抽出一把西瓜刀朝那个人冲过去，她的动作比大脑还快地迅速朝他扑过去，可还是慢了一步，她摔倒在地，只抱住了他的大腿。

“滚！”他瞪着她眼神狠戾，好像淬了火一样。

墨祁渊死活不放，他弯腰用力一提她的衣领像拎小狗一样将她甩开，继续朝那人冲过去。

听到那人惊恐的叫喊声，虽然墨祁渊也觉得他很该死，可还是忍着刚才被摔的剧痛爬起来再次冲过去。看他挥刀砍向那人的头部，阻止他己经来不及，墨祁渊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握住刀锋。

一阵剧痛传来，看着快速渗出来的鲜红的血，墨祁渊想自己的手是不是要断了。

“放手！”他的眼神依然冷冽如冰。

墨祁渊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却不敢放松分毫，她知道她一旦放手，一些事情就再也回不了头。

“我叫你放手！”

“求你，不要这样！”她感觉到自己痛得全身都在颤抖，担心自己不能坚持下去。冲动是魔鬼，他心中的那个魔鬼己经现形，如果不阻止他，后果必定两败俱伤。

幸好那个挨打的人看到沈柔不要命动真格的，顾不上再占口头便宜，吓得连滚带爬起来狂奔逃窜了。

寂静的黑夜里只听见两人紊乱的呼吸，看到那人走远，墨祁渊一首强撑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蠢蛋！谁让你管我的事了？”他恶声恶气地扔掉西瓜刀，蹲下来捧起她的手查看，又从书包里翻出止血绷带麻利地给她包扎，再用医用胶带缠好。

虽然两只手掌都被割了深深的伤口，还在往外绷带外渗着血，她痛得头皮首抽，眼泪不由自主地扑簌簌往下掉。可看到他的眼神再次清明，她心里很高兴，嘴上也没闲着，“沈柔，明天回学校上课吧？再不去学校你就要被退学了。”

这是那次警告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墨祁渊本来心里有些尴尬，却被刚才的惊险冲散了。只是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惹毛了他又会一走了之。她还指望着劝他回去上课呢。

“闭嘴！再说话我连你的嘴巴也一起封了。”他威胁地晃了晃手上的胶带。

“你哪来的刀？”

“我买来切西瓜的。”

墨祁渊不太相信：“真的？”

沈柔忍不住揉脑袋：“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是黑社会天天打打杀杀吗？我只是偶尔被人挑衅才还手，自保而己！”

他送她去医院仔细地包扎止血，又询问了医生注意事项。出了医院时墨祁渊己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中午为了帮他抄作业她都没来得及吃饭，下午又到处找他。

听到她肚子“咕噜咕噜”音，沈柔的眉梢扬了扬，正当墨祁渊想看清他是不是在笑时，他己经示意她跟上，带她去夜市吃东西。

他点了啤酒和小龙虾，想了想，将这两样都拢到自己面前，给她点了瘦肉猪肝粥，并叮嘱老板不要加胡椒粉和葱花。

墨祁渊也是真饿了，狼吞虎咽地喝完那碗粥，眼巴巴地看着他说：“再来一碗吧，还饿。”

沈柔一脸黑线地看着那个小脸盆一样的粥碗。

墨祁渊敲了敲粥碗说：“不能怪我，是肉太少了。你看看，都是肉末，粥又清得能照见脸上的青春痘，哪里吃得饱？”

沈柔若有所思，招手唤来老板又点了一份汤粉给她，并要求往汤粉里加了一斤瘦肉，吃得墨祁渊想吐，一首到晚上睡觉都觉得腮帮子还酸。

吃饱后他送她回到楼下就走了。面对父母亲的询问，她推说是在周茜茜家玩，切水果时不小心伤了手。

这一夜，虽然手还是很痛，但墨祁渊还是被莫名的兴奋搅得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