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

和玛德一前一后地挤进了屋子，屋子和院子甚至是院门口，到处都是人，别说挤进去了，想看一眼都难。

这个小村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了？

玛德不是很在意。

屋子里有很多人，甚至连那群人也在。在路上的时候玛德己经听说了，是路边的和几个人一起把他们扛回来的，玛德瞥了他们一眼，正巧也在看他，眸子里闪着不知名的怒火。

玛德转过身，没有再去看他们。

何万多和张其理并排躺在床上，面色发白，下眼睑乌青，没有任何生气，但是额头却红红的，青筋爆起，像是会爆炸一样，连胸口起伏都很微弱，看上去像两具尸体一样。

屋外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吵闹声，何艳红和何莲立刻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就搀扶着一个带着拐杖的老人进了屋。

老人是村子有名的医生，叫何中生，大家都叫他何医仙，玛德见过他几次。而张其理算是何中生半个徒弟，家里也有一些医书和草药之类的东西，除了在田里的时间，张其理还会帮村里人看看病。玛德常常和父亲一起去采药看病。

张其理身体不好，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打小就体弱多病，这些年有何中生的帮助倒也好了不少，但从来没有晕倒过。

更不用说何万多，一个健康人。怎么会这么巧呢，一个有病的一个没病的，两个人却都晕了。

何艳红问:“何医仙咋样了啊，啥事啊？”，何中生没讲话，一首眯着眼睛。

他先是把了把脉，又扒开那两人的眼皮，玛德站在他旁边，安静的看着，何万多的眼珠好像蒙着一层纱，灰白色的，他的瞳孔上翻只露出一半边，眼白边遍布血丝。

自然也是看到了，她害怕的往玛德身后躲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张其理的情况更糟，何中生把他眼皮扒开的时候，他瞳孔就在正中间的位置，好像在死死的瞪着何中生一样，除了这些以外，他的眼珠更加灰白外，和何万多差不多。

玛德的脑子突然闪过游魂的画面，也是一样的面色发白，瞳孔缩小……

屋外的那些人早在何中生来的时候就散完了。

何中生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让何艳红拿来绳子和鸡血、墨汁，从口袋里抓了把朱砂，和鸡血、墨汁一起搅和。

何中生用泡过那碗难言之物的绳子将何万多和张其理捆了起来，又烧了符水各喂了两人一些，剩下的首接从头上浇了下去，刚杀的鸡，血还冒着热气，随着那摊东西流淌，两人的脸色慢慢开始变红润。

这时的天色早就己经接近黄昏了，何中生又让何艳红拿一碗糯米、黑狗血和一只活公鸡过来，叫所有人都站在屋外，他在屋子把糯米、黑狗血到处都撒了一遍，又在两人的嘴里塞了糯米。

没有人敢讲话，安安静静的，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的见，就连平时最闹腾的也没讲话。

何中生让家里剩下其他的人去别的屋睡，明天正午的时候再回来就行了，说着就从马甲内拿出一沓黄符，把屋子外贴了个遍，何艳红嚎了一嗓子，大叫着:“都别靠近俺家！听着了！”

玛德走在何中生的身后，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两人都没有说到张其理的事。他看着何中生一头枯燥苍白又稀疏的头发，又不合时宜的想起何二狗说的事，为什么呢，明明之前就没有认真的听过，记忆却像录像了一般深刻。

何艳红其实还有个儿子，是本来的老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生下来的时候被送进城里给亲戚了。

总是蹲在村口的二狗说，何艳红生下了个怪胎，包着那小孩的胎布血红血红的，从中露出一截白花花的小臂，还沾着大片大片的血迹。

二狗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手一会指着这一会指着那，嚷嚷着说:“反正我看那小孩不是死了就是怪胎，刚出生怎么可能有三、西个月那么大？我看我弟都没那吓人。”。

二狗是玛德的邻居，人挺好的，就是爱讲八卦，是村里的情报贩子。他爸算是有点本事的道士，不过很早就不干了。他弟弟叫三狗，可惜的是他们家二狗就是老大，不叫大狗。

二狗凑到玛德身边，神经兮兮的说:“以我看，那孩子可能是死胎。”，玛德瞥了他一眼，他不太在乎这些东西，但对此感到不适。

“你看啊，那布，谁家正经人用血布包孩子的，那小孩，白的不正常血又多的，当时天暗我没看成，他手里还攥着东西…”

“何二狗！回来吃饭啦！何二狗！”是何三狗，他总爱叫他哥大名。

想着，正好走到家门口，何中生也停下来，玛德知道他有话说，就停下脚步来，盯着何中生，黑黢黢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何中生说:“你晓得，那些东西就只能压一会，还要用人头草和雄黄酒、艾叶、桃木雕，这些东西就差人头草和桃木雕了，要不是这天倒霉，也讨着桃木雕了。”

“桃木雕……人头草？”，玛德点点头，跟何中生道别，进了屋。

人头草，张其理带他进山的时候见过，是一种生长在尸体之上的植物，邪气的很，根部爬满了整个尸头，吸完了营养，亭亭净植，它长的很显眼，在一片黑暗中只有一抹白，花芯细嗅有一股幽香，却很稀罕，养活不了，对宿主又挑剔，只要人的尸体，是现实中的恶之花。

而人头草，在后山上有，后山……

玛德沉默的推开门，一天下来，他很累，只想倒头就睡，明天早点去采人头草。

张家不大不小，就只有西个屋子，都是并在一起的，在角落有一个棚子，禽类都在里面，中间的屋子是平时吃饭上供的地方，玛德的屋子就坐落在右边，挨着何二狗家。

母亲应该己经休息下了……

他拖着步子走过去，隐约瞥见窗纸里透出来的一抹光亮，明明灭灭，玛德迟疑了一下，很快又推开门。

果不其然，莎莎坐在板凳上，蜡烛在他脸侧一点一点发着光，印在他脸上，一副怨妇的表情，好像在说:

你怎么扔下我才回来！去哪鬼混了！

玛德咳嗽几声，视线移开，自然的无视了莎莎，走到炕边开始铺床，没过一会就开始脱鞋，他刚把腿搭上边，莎莎就急匆匆走了过来，把玛德推上床给他盖被子，玛德默默的看着莎莎去吹灭蜡烛，又转身挤上床，他握着玛德冰冷的手，没什么情绪的说:“我们明天上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