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短命白月光

林槐安记忆里的民国十三年没有下一场雪。但是那一年的北都却是天寒地冻，她记得，很多老人都没挺过这个冬天，大寒悄降，一夜之间，北都街头冻死的乞丐有数千人。

去了茶馆，要了一壶槐花茶，放下手中的报纸，热气腾腾的水汽氤氲了双眼，她看着小小的乳黄色槐花陷入沉思。和这个都城对而不语。从这里望去，可以看见菜市场的熙熙攘攘。林念安在这里设了粥棚，在北都居无定所的人每天排起长长的队，来领一碗免费的稀粥。有人说，这是军阀地主招揽人心的招数。老百姓又怎么会在乎招数不招数，他们只想活下去，哪怕食不糊口，也想本能的活着。

没有人知道那天的林槐安为什么来这，也许是大都督林念安又娶了一房姨太太，也许是为了故人，谁知道呢?

“林夫人，您的糕点。槐花寒凉，伤脾胃，夫人身子弱，适该少喝”茶馆老板擦着汗，满面笑意。

“咱家的茶馆下个月就搬迁到城东了，夫人以后喝茶就不用再跑大半个北都城了，这天啊，可一天天的冷了，林都督可真是好人啊！”老板乐呵呵的指给她看，每天有无数的北都百姓为林念安烧香，请诸佛菩萨保佑他长命百岁。她一点也笑不出来，老板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看到她手中的报纸，突然愤世嫉俗一般：“夫人，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论您可不能信啊！什么打倒军阀，清除国贼，林都督可是掏心掏肺对咱们百姓啊......”

大街上传来打锣声，老板面色一沉，伸手去关窗户。“不过一些土匪而己，乱世嘛，死些人很正常的，夫人您就别看了，若是污了夫人的眼，小人可是无法向林都督交代的。”

林槐安垂下眸，将报纸和茶钱递给老板。“屋里太闷了，我去旁边的百货大厦看看，不用跟着我。”

凛冬愈深，酷寒愈重。林槐安看见路边一个女人，抱着两个孩子，殷切的看向路人，希望有人能买走她怀中的孩子；一个脏的看不出是不是活人的乞丐拼命的护住手中的烂苹果，被狗撕咬流着血的手微微屈动，说明这个乞丐还活着，仅此而己。他又能怎样，他面前的，不知道是哪家姨太太的漂亮的狗，他得罪不起；三两个目光呆滞，只穿着薄薄旗袍的女人不知道从哪而来，她们在大街上流浪，或者说，大街就是她们的家。更多的是，却是北都那些活在深渊绝望中，却无比麻木的北都生病了的人家。他们手中拿着破烂的碗，像一群拥挤的提线木偶走向菜市场口。很不幸，少时的林槐安还有一腔热血，如今，她不过也是提线木偶的一员罢了。

“哗啦，哗啦--”街上传来脚链声，菜市场一片静默，北都的百姓己经不知道怎样去表达自己的态度了，他们只狂热的看向那些所谓的逆贼，却不吭声。林槐安看着走在军人中间的贼，也没有吭声，她自嘲的想着，她也是同众人一样麻木的中国看客罢了。

只是林槐安从来没想过，她会再见林思安。她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人头扰动，她踮起脚尖，却看不到任何东西，无数的人在推搡，拥着游行队伍往前走，林槐安拼命的往前挤，鞋子被挤丢了，她依旧在人群之外。

林槐安冷眼旁观着，一批又一批革命党人被杀，鲜红的血液洒在北都的土地上，人们争先恐后地向前，她闻到很腥的味道。“咳咳咳——”她止不住的咳嗽，泪流不止，没有任何一天比今天还要绝望。

“姑娘，你也是来寻药的吧，你这咳嗽声，听着比我家丫头还要严重呢！今天的“药”没了，你明儿可得早些时候来。不过你这么瘦弱，看着是挤不到前面的，理改让家里人来的……”她止不住的咳嗽，大娘摇摇头，欲言又止。远处忽然传来枪响声，周围人像狂蜂一样乱窜，不消片刻，林槐安在街上竟再不见一个人，北风呼啸，林念安的军队己经包围了街道。

林念安抱起她，林槐安愈发难受的紧，她有点想哭，但哭不出来。林念安给她穿上鞋，擦干净手，她坐在车里，久久沉默。“槐安，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前几天将军又送了一个姨太太过来，但你知道，我根本不会碰她们一下......我在为将军做事，有太多的命令要服从，你要是难受，你可以打我，骂我，什么都行，只千万......别伤害自己。”林槐安忍不住的颤抖，怎么忍都忍不住。

“你看今天的行刑名单了吗？”

林槐安看见他拳头紧握，犹豫再三后还是开口：“槐安，你是不是又见到了你以前的同学，我明白的，那个时候，你才十六岁，你当时太小了，你还不懂，你那些“内除国贼，外争主权”的同学在南方与将军是不共戴天的......”

“倘若是思安呢？”

车内久久沉默，司机连呼吸声都放轻了，生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

她只觉得手疼。“林槐安，你不要得寸进尺，我知道你自幼和我哥要好，但你现在，是我林念安的妻，他林思安，如今在为谁做事？他现在是我的仇人......”

原来。他知道那是他的兄长。林槐安实在是很冷和难受，她突然一下子明白了，林念安怎么能在她面前谈笑风生背地里却同洋人签了一堆协议，他的兄长，待他如父亲一般的兄长，他都能够下手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