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香

夜晚降临，定水县的商业街上灯火阑珊，人头攒动，紧挨着商业街的一片城中村里同样热闹，那里有着这附近最大生意最好的一个ktv。

外表装修豪华的三层洋楼东面整面墙上装饰了一条条的灯带，亮着变换花样闪烁不停的彩灯，顶部挂着牌子【蓝夜娱乐】，紧挨着的是一块播放广告的大屏幕，广告内容露骨，惹得前来消费的男人们驻足观看。

墙根处的空调外机上坐着一个少年，他的周围站了几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生。光线昏暗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看见他手上夹着的烟明明灭灭。

“哎，南哥，老金那事他后来又找过你没有？”，其中一名穿着无袖背心的男生问向坐着的少年。

“嗯”

南槐山的情绪不高，白天解决完老金那帮人后半夜又跑来这里，饶是年轻也抵不住身体上的伤痛和连续熬夜带来的精神萎靡。

他吸了口快燃尽的烟，扔掉烟蒂，长腿抬起落下，用脚捻了几下。

“我艹！他还真这么不要脸啊，你们什么时候碰上的？怎么没叫兄弟们一起去呢？！”，背心男激动地抗诉道。

“叫你们？”，南槐山站起身来，痞气地笑了笑，“叫你们来替他叫120啊？”。

“啊……啊？？”

“行了，你们走吧，我来活了”

南槐山收起看地上烟头的目光，双手插在兜里穿过男生们身边，走向ktv不大的入口处。

耳边男女之间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大，喝醉的客人正拉着ktv里的“公主”的胳膊不放，旁边的几个男人也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瞎起哄。

“你这小娘们，别tm给脸不要脸啊，让你跟我玩玩是看得起你！给我过来！”，喝的满脸通红的男客人使劲一拉，就想把公主往自己车上塞。

“你放手！放手！我说了不去！给多少钱我都不去！”，被拉着的人痛呼挣扎。

“你tm……”

“喂，没看见人家不愿意跟你走吗？眼瞎了？”，南槐山双手插兜懒洋洋地站在男人身后说道。

“艹，吓老子一跳，你这小毛孩哪来的，去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男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转身继续拉扯女人。

“啧”，南槐山磨了磨后槽牙，不只是眼瞎还耳聋。

他没再废话，砰的一拳朝男人太阳穴打了过去，南槐山的拳头很硬，一般人顶不住他的两拳。男人一下被打晕在地没了意识，终于消停下来。

挣脱钳制的公主瘫坐在地，画着浓重眼影的泪眼看向他，眼神里充满感激，“谢谢南哥”。

南槐山点点头，甩了甩拳头，“去屋里叫几个人过来处理一下”。

“好，好”，公主连忙起身照做。

交代好后南槐山蹲在花坛边上看起了手机，顺便看着闹事的男人等人来处理。

周围看热闹起哄的男人们见他这样凶猛，是个不好惹的刺头，就都悻悻离开了。

刚才的一幕在空调外机那边的那群男生们眼里成了酷屌炸天的英雄救美戏码。

“我靠，南哥牛批啊！英雄救美啊你这是，搞不好人家还要来个以身相许呢”，背心男苏伶婉走过来吹了声口哨笑嘻嘻地说道。

“滚，苏伶婉你皮痒了是吧？”

“你们说刚才南哥那一拳是不是很帅？”，苏伶婉转头朝身旁身后的男生们问道。

南槐山的目光还停留在手机上，神色恹恹地不想搭理他们的起哄。

ktv所在的小洋楼盖在城中村的边缘，他蹲的花坛的另一边隔条马路就是定水县城。

北方三月份的天气还没回暖，花坛里的草枝光秃秃的没发芽，干燥硬挺的枝丫隔着一层薄薄的面料扎到他身上，但他完全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对面街上不时路过的年轻女性经过他时总会偷看几眼，南槐山脸蛋生的英气，一双剑眉浓密有型，单眼皮内双的眼睛里流露生人勿近的气质，完美挺翘的鼻梁，桃色薄唇，流畅性感的下颚线，这些带有张力的元素无一不吸引着她们的视线。再加上他今天穿上了ktv发的工作西装，立体挺括的西装面料带来禁欲的气息，一双长腿被包裹在西裤之下，简首是完美地诠释了九头身。

ktv里的工作人员出来朝他这边来，架起瘫在地上的男人去了隔壁一幢小楼，那是他们给这样闹事之后不省人事的客人准备的休息室。

南槐山关上手机，抬头看向让走还没走的一群人，站起身来，问向苏伶婉，“你不冷？穿这么点出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潮流知不知道？现在都流行夏衣冬穿，棉袄空调屋穿呢”

“那你怎么不脱光了再出来？更tmd赶潮流”，南槐山将手机揣进口袋打算进ktv员工休息室补会觉，“走了，老子要猝死了”。

“嘿！你明天到底去不去网吧啊？组团可就差你一个了”

南槐山向后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老时间等我”。

ktv对面的两层小楼亮了灯，玉棠拉着行李只身一人从南方的家里搬来了这里。

她打开客厅的窗户通风，屋里飘扬的粉尘呛人，小手挥了几下。

这处两层小楼是她外婆留下的，去年夏天她还想着要在今年这个时候跟爸妈一起回来看看，可没等到这一天家里就出了变故。

临近年底那天，她的爸爸出了意外过世，葬礼过后，妈妈因为受不了丈夫突然去世的打击身体也垮了下来，没过多久便也跟着她爸爸去了。

奶奶在她父母在世时就不怎么待见她和她的妈妈，父母去世后更不会管她，甚至把她赶出家门，不认这个孙女。所幸她的妈妈在撒手之前己经为她打算好了一切，给她转了学籍和学校，还给她留了存款，并嘱咐她回定水县来生活。

常年不住人的房子里空气污浊，玉棠上下楼跑了一趟，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透气。

她搬了把木头椅子到门前，拿卫生纸仔细擦了擦坐下。

小小的人儿心事沉重，脸上布满对未来日子的担忧，她即将开始开始一个人的生活，不再有父母的陪伴，也远离了熟悉的生活环境，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不安。

她抬头看向院子门口那颗大树，记得没错的话，以前听外婆说过这是在她出生那天种下的槐树，寄托了家人对于她的期望，希望保佑她平安健康的长大。

可现在再看见这棵槐树，她只觉得内心悲悯，自己与父母阴阳相隔，被奶奶赶出家门，唯一能容下她的地方只有这棵树下。

玉棠轻叹一声，她明白，世上的神佛从不现世，自己也不该因此颓废太久，故去的父母和外婆肯定也是希望自己能够好好活下去的。

她起身回到屋里，简单打扫了一下卧室和卫生间，洗完澡便睡下了。今天坐了一整天的高铁，中转几站才到的定水县，她实在是累坏了。

第二天，玉棠少见地睡到了八点才醒。自从家里出事后，她很难能睡得这么安稳了，一晚上没醒几次，也没做噩梦，这还得归功于昨天的辛苦奔波才让小姑娘睡了个好觉。

她起床洗漱完毕后准备先出去吃点早饭，再去超市置办些生活用品。

对面的ktv己经拉下卷帘门休息，她这才看清墙上闪着金光的装饰。昨晚她经过这里时抬眼看了眼整面墙的小彩灯，红红绿绿闪的她眼花缭乱，所幸当时的大屏幕己经关了，她并没有看到那些露骨的广告。

走出城中村的边缘，穿过马路，她进了家早餐店，包子和粥上桌，她边吃边打开手机查着附近的生活超市。

这时店里又进来几个人，点了饭后坐在了她身后那桌。

她安静地吃着包子看着手机。

“今天怎么想起吃包子来了？”，身后声音响起。

“……”

南槐山黑着张脸，明显是没睡够，不想搭话，还带着擦伤的手指拿着筷子夹包子吃。

“对了，小灵让我把这个给你，昨天她看你睡着了没敢打扰你，就交给我了”

小灵就是昨天他给解围的那个公主。

他对面坐着的人掏出一盒创可贴推过来，又说：“啧啧，你这桃花运是真不错啊，看看，多招小姑娘稀罕”。

两口吃完一个包子的南槐山放下筷子，看了眼那盒创可贴，“送你了”。

说完，他抓起一杯豆浆，吸管插进去，吸了两口豆浆，拾起筷子又吃起了包子。

“真不要啊？这可是人小姑娘的一片心意，不怕人家伤心啊？”，对面那兄弟苦口婆心。

南槐山不再说话，低头看手机吃包子。

得，知道他什么意思了，这家伙从来没收过不管多好看的公主送给他的东西，可能是瞧不上干这行的吧。索性就把创可贴又收了回去，也安静地吃起来。

在手机上认真研究线路的玉棠并没有注意他们说什么，店里的各种声音也掩盖住了大部分他们的对话。

结完账后，玉棠转身要出店，这时南槐山吸着那杯豆浆低头看手机，迎面走过来也打算结账，两人擦肩而过。

玉棠按着导航到了超市，逛了好半天才采办好需要的东西动身回家。

三月昼短夜长，玉棠到家时天己经黑了。

她拎着两大袋东西经过ktv时，看见卷帘门己经抬了上去。彩灯照常亮起，推拉门入口处站着几个打扮艳丽的女人，也有穿着制服的男人在旁边抽烟聊天，看样子是在做着营业前的准备。

回到家歇了好半晌，玉棠才缓过劲来，手被塑料袋子勒出了红中透紫的痕迹，她虚握一下手掌，又疼又麻。但她还得打起精神来收拾买来的东西。

食材放进冰箱，厨房用品摆放整齐，客厅桌面和地面都收拾干净，该洗的东西都扔进洗衣机洗，等她收拾好这些己经晚上八点半了。

洗衣机滚筒的声音还在响，她坐在新换了沙发罩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己经喝了小半瓶，一顿马不停歇的收拾下来还是很累人的。还没吃晚饭，她也没力气去吃了。

玉棠休息片刻后，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后便回了卧室。房子里是天然气供暖的地暖，她看过天然气余额，还够她开到天气转暖。

卧室里温暖舒适，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翻找着，一本试题集被拿出来，这是她临走前学校里一起参加过竞赛的朋友给她的，接连的变故和忙碌让她连朋友的心意都没来得及查看。于是她在窗前的书桌前坐下认真研究了起来。

虽然身体劳累，但知识的魅力足够吸引她忘却身体的疲惫。

巷子里的一处网吧内，南槐山刚跟苏伶婉几个人打完西排，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抽着烟。

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九点，他该去上班了。

起身抽掉挂在把手上的外套，抖了抖穿上，还是那套工作西装。

旁边的苏伶婉看他穿衣服要走，“这么快就到点了啊？南哥上班好积极喔～”。

“不积极你养我啊？净说屁话，走了”

网吧离ktv不算远，步行几分钟就到了。

南槐山照例先去了屋里签到打卡，然后才叼着根烟出来，靠在门框上看起了手机。

“南哥…你的手好点了吗？”，小灵过来问他。

“没事”

“那，那就好，那我先去工作了南哥”

“嗯”

她走后南槐山才从手机里抬起头来，淡漠的眼神此时更显落寞。他不是看不起这些为挣钱出卖自己年轻身体的女人们，人家凭自己的美貌赚钱并没有错。只是他不愿意跟她们有过多的交流。

他向上仰头呼出一口白烟，很快被风吹散，视线下移落到了对面小楼里亮着灯的窗口上。

玉棠的小脑袋正因为做对了一道竞赛题摇来摇去，像吃到糖的小孩子一样高兴。

城中村的街道窄小，对街的房屋离得很近，从南槐山的视角看过去能清楚地看见她的动作。

玉棠一头乌黑略卷的长发还没干透，洇湿了一小片的睡衣，细嫩白净的手指拿着笔在纸上演算题目，因为思路被堵皱起的眉头时而舒展开，一张乖巧纯净的小脸被书桌上台灯的光芒笼罩在那一方窗口里。

南槐山视线移到她睡衣上的白色猫猫头图案上，幼稚的睡衣在她身上却衬得她软萌可爱。

他嘴里叼着的烟掉下一截烟灰，心里也落下了一根羽毛，暗骂声了艹，感觉自己要完蛋。

这小邻居看着也太tm带劲了，又乖又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