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

下午的课时凌月都没来，13班的人也都见怪不怪。

傅司绝时不时用余光看旁边空掉的座位。

21：40，晚自习下，夏时肩上背着白色书包，挂件是小熊维尼的。她跑到门口，回头对傅司绝说：“卿卿，我回去了啊，不然家里的母老虎又要大发雷霆。”她己经超时了。

“好。”她们回家的方向相反，也不顺路。

夏时刚走，傅司绝就收拾好了。

她家离学校挺远的，骑着白色自行车来，车篮上有一个用繁体字写的“卿”，方便确认。车在学校车棚里，防止下雨被淋。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车锁，骑着出了校门。

夏天天黑的不算晚，至少现在的天没黑，能看清路，回家的路上也有路灯。

回去的路上有坡路，她早上来时就走这条路，大路改修了，不通路。无奈只能走皎远的小路。

小路的坡也不大，很容易上去。虽说容易，但也难免少不了点滴汗。经过巷子里的胡同时，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打架，她不想再多管闲事，毕竟谁都不想惹火上身。没办法，她家必须要走这条巷子，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这让她很为难。

她想：要不等他们打完再去？她将自行车放在墙边，人靠在墙前，手背在身后，耐心等待。

隐约听到时凌月的名字，摇曳猛的斜着身子看去。视线里，时凌月捂着腹部靠在布满涂鸦的墙上，他的另一只手扶着地，用力到青筋暴起。俊郎的脸庞上也挂了彩，发出闷哼声，额前碎发上滑落着水珠，白色衬衫被水打湿，紧贴在腹肌上，外套也不见了，楚楚可怜，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站着五个人，毛发各色，为首的红毛手里还攥着棒球棍，凶狠的瞪着时凌月，步步紧逼。

商凌月明显是被群殴了，寡不敌众，狼狈不堪。傅司绝双手紧捂着嘴巴，指尖发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掏出手机，拨下110，但没报警，她知道，哪怕报警了那些小混混也只是被关几天，出来后可能会实行报复。

她突然感到恶心，理智告诉她，眼下的情况要保持冷静。

忍着胃想要呕吐的翻涌，缓和了两分钟。

她再一次，做了重蹈覆辙的事。

“叮铃”车铃声从一群人侧面响起，傅司绝把车停在两方之间，白皙的手举起手机在为首的小混混面前，亮出屏幕，嗓子发出的声音带着轻颤，吼道：“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报警了！都退后！”又转头看向一脸苍白的时凌月，示意他上车，时凌月清晰凛冽的下颌线条牵动着俊郎的脸面轮廓抬望，漆黑的眸子闪了闪，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后座上，后座被她安了软垫，也不冰。他的双手捏住她的衣角，白短袖的衣角被他捏的褶皱。光线太暗，她看不到他的神情。

红毛似是怕傅司绝真的会报警，向后退了一步，他的小弟也是，给他们让出道路。

傅司绝借机收起手机，鼓足劲蹬着车出了巷子。

混混头欲言又止

然而女孩身后的人转过头，柔和的眼眸瞬间杀气和警告味十足。

那些小混混颤抖的更厉害，他们哪是怕警察啊？分明是这个比恶魔都可怕千万倍的家伙。

傅司绝出巷子后如释重负叹了口气。

“谢谢，还有……抱歉。”时凌月呢喃着。

“没事，你是我同桌嘛，互帮互助，应该的。”她理所应当觉得他道歉是因为把她卷入这场斗殴中。

回应她的是一路的沉默。

傍晚的晚风凉爽，她的马尾不知何时散了下来，长发过腰，蓬松的首发随风飘扬，白皙细腻的右手拇指处在按铃铛时若有若无的显现出浅褐色的痣，很小，不易发现。

她刻意隐藏这颗痣，显而易见的，不喜欢。

下坡时眉眼被风刮得微颤，褶皱裙飘飘洒洒，里面穿着安全裤，却还是因为车后人的存在而拘谨，耳边呼声不断，抵不过她莫名其妙狂跳的心跳。

前方是湖泊，湖泊周围围着木质的栏杆，旁边有个“禁止靠近”的标识牌。湖底的水草所散发出来的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吹来，月色便朦胧在这水气里。

傅司绝闻到的是清爽的香气，时凌月闻到的则是她身上的柑橘香，不住地靠近她，想要获取更多。他对她的贪婪不会减少，会增加。

湖边传来余音缭绕的乐器声，那声音大概是横笛，宛转悠扬的。使他的心也沉静，而又自失起来。月色又显得格外皎洁，离湖泊远了些，悠扬的横笛声还在。就像是眼前的少女也一首都在一样。

时凌月轻靠在她的脊背上，释缚焚榇。

脊背的温热的触感首达大脑，还有点刺刺的，傅司绝僵了僵，大脑有几秒的空白，也不知怎么了，她没有叫醒他。在这种情景下，他们无比暧昧。

到傅司绝家门口时她才想起没有问寤

时凌月家的地址，他除了靠在她背上的那一刻有重量，其余时候都轻的像是没有载他这个人。尝试叫醒他，从低喃到高调，也没见他醒，可看着也不是昏迷，附近没医院，最近的只有她家。无奈只能打电话给父母说明情况，如果说是打架伤着的，父母肯定不让进，所以得另找理由。征得同意后搀扶着他进门。

傅司绝家算是小康家庭，商父因为工作调动才全员搬家到。她家的装修是这几天打理好的，都是复古家具，暖色调的灯光照着房子很是温馨。开门的是沈月璃——她的母亲，西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年轻十岁，皱纹去不掉，给人一种慈祥母亲。

商父还在上班，很晚才回来。

沈月璃穿着休闲服，典雅色的围裙，手上还拿着饭铲，上面还沾有料水，看出来挺急的。皱了皱眉道：“你看你，第一天上学就害人家受伤，你可别有事，我可不想下半辈子照顾俩。”责备的话语里满是对女儿的关心。

傅司绝找的理由是自己撞的，这是她找到的最符合现状的理由。

她很少撒谎，嘴上说的和表情不对边，眼神躲闪，漏洞百出。

沈月璃也不戳破，继续陪她演下去。

她女儿心软的很。

“妈，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到他伤好为止，等他醒了再说吧。”傅司绝撒的谎，依然不爽，可一想到妈妈会瞎想更多，委屈强硬的憋了下去。

“那当然，你撞的自然要照顾，让我看看这孩子的伤……”说着她走到傅司绝身后走到傅司绝身后看被女儿“撞”伤的人，然后要说的话止住，疑惑问：“你这‘撞’的怎么还是你许雅阿姨的儿子？”

“你认识他？”她是真忘了。

“你这孩子，记忆力不知道随谁。时凌月是你小学时的邻居哥哥，当时你还屁颠屁颠跟在人后面呢，他外公早上才打电话说让时凌月先借住在咱们家里。”沈月璃提醒道。傅司绝诧异又惊讶，怪不得觉得眼熟。缘分真是妙不可言，转个学都能遇上。

住在哪？

她家？

也就是说，以后要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她的反应弧不是一般的慢。

沈月璃看出她的不情愿，无奈的说：“你不愿意也没办法，你爸在咱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收了他祖父的钱，我让他还回去，他……”沈月璃顿住，补充到“他说用来还债了，更何况是五百万，咱家还不起。”

“又赌博了？他到底欠了多少钱？”

“他拿五百万补无底洞，只能回来我劝一下。不管怎么说，往后你要和时凌月好好相处，不能亏待了他，他是个好孩子。”

她对这个所谓的父亲从没抱有任何希望，连“父亲”都不愿意叫。

打有记忆来，便好赌成瘾，当初欠了一屁股债，因为运气好，公司的福利待遇总被他逮到，所在的公司以抽签的方法选择福利对象，虽然他在公司的职位小的不能再小，实力也不行，当初进公司都是托关系。

搬到住的别墅也是公司的。

不然以他的瘾性，家底都得输个精光，他为了钱任何事都做的出来。

沈月璃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傅司绝抽出一张纸为她擦眼泪，安慰道：“妈，这不怪你我，不用自责，我会照顾时凌月‘租期’到期为止。”

“妈妈就剩下你和你哥了，我跟你爸是搭伙过日子，只要你俩好好的，别再发生去年的事……妈对不住你。不过你放心，你爸跟我保证过，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赌了……”

傅司绝沉默了，她不怪沈月璃，是她自己太过信任人了，同时，她又觉得的保证是那么的可笑。

在妈妈身边一首是没心没肺、无所谓的态度，那件事仍然是心头枯草。

“你扶着时凌月去二楼左拐第一个房间，原本是想给你哥放假时住的，先让他住下吧，到时再说，隔壁是你房间。”沈月璃瞧着被冷漠在一边的时凌月，表面看上伤势不大，脸上擦破了点皮。

她哥商怮今年23了，去年去了英国留学，一时半会是回不来。

傅司绝艰难的拖拽“睡着”的时凌月上楼，途中不免搞出动静。

看着挺瘦的，其实于她都有120斤了吧?

……好像是她太弱了。

二楼红色地毯的尽头就是了他的房间，房间里整洁清冷，家具简朴，有一扇通风窗户和必要的浴室，弥漫着阴冷的气息，她不喜欢这种氛围的房间。

她想，等他醒来后问一下要不要换房间，她对面好像有空房间。

傅司绝把人安置好后用衣袖拂过额头的汗珠，搬人的工程可不轻松。

蹑手蹑脚的关门，哒哒哒下楼吃饭去。

昏暗的房间里一双黝黑透亮的眸子盯着天花板，看不清任何情绪，许久后，静默的房间里响起诡异而渗人愉悦的低沉的笑声。

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打破了别墅的宁静，落地窗外风发出簌簌声响，房屋将内外隔绝，餐厅里只有碗筷碰撞的脆响。

偌大的餐桌前，傅司绝孤独的坐在那，目中无神地呆愣，沈月璃早早回房，走前叮嘱她吃完把碗筷放那。

这一顿饭她吃的心不在焉，银筷在米饭里扒拉了两下，彻底没了吃的兴致。

她端着自己的碗筷，走进厨房开水龙头刷刷洗起来，桌上的菜她没动，就这么放在那儿。

做好一切后去了二楼，兔子拖鞋踩在楼梯上，她蹑手蹑脚地放轻声音，步子停在隔壁的红色木门前，犹豫着。

“时凌月，你醒了吗？”她低语，像蚊子叫一样，几乎只有她自己听得到，她是这么认为的。

可事实并不如常所愿。

“嗯，你进来吧。”

这么小的声音他都听得到？

她感叹着他的听力。

其实在她上楼时的声响他都能听到。

“嗯…我妈做了饭，你吃吗？”

他冷淡地回答，“不了。”

“哦，上药吗？”

“嗯？”乍一看，他手上端着塑料盘子，盘子不大，仅能容纳所需品。

碘酒、纱布、棉签……

傅司绝欲言又止，抬眸瞄了一眼。

半开的门外灯光挤入昏暗的房间，他虚弱地躺在床上，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与早上的阳刚之气截然不同，全然一副病患，不同的是他看她的目光，像看到了猎物，把她视为猎物。

他像是深渊里的恶魔，见不得光。

白玉般的手触摸上开关，白灼的灯光猝不及防地刺入两人的眼中，她急忙关掉开关，又陷入了黑暗。

白玉般的手触摸上开关，白灼的灯光猝不及防地刺入两人的眼中，她急忙关掉开关，又陷入了黑暗。

这房间的灯怎么那么刺人？！谁设计的？！

不知从哪变出的球体坑坑洼洼的满月小夜灯，亮黄色的暖色灯光照亮整个房间，不刺眼，可得清晰。

她把夜灯放在床头柜上，找了把低椅，扶着睡裙坐下，连衣睡裙上是粉色兔子的图案，裙底过膝盖，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细腿，橘黄色灯光打在她巴掌大的脸庞，美艳动人，隐隐的破碎感。

她确实是容易碎的。

犹如一块透明的支离破碎的玻璃娃娃。

她把盘子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抬眼，呆住。

少年平躺在床上，白色衬衫半敞，衣下的白皙皮肤了然。腹肌紧绷，结实坚硬，肌肉线条凛冽，人鱼线条延伸到……

看得出来造就完美身材归功于常锻炼。

可眼下，少年虚弱地躺在那，喉结滚动，眼珠子泪汪汪地看着她。

用眼神斥责她的负心，活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娇夫。

被美男这么看着，莫名的心虚?

意识到眼都不眨的盯着人家腹肌看的不妥，傅司绝轻咳了一声，别开眼。

“我妈说等你醒了让我帮你上药。”她说。

后又补充道，“你手臂伤了。”

半晌，时凌月嘴角噙着笑，眉眼上扬。

“行。”

有力的手臂露出来，展示出那的伤。

刀伤……

这……是不是太严重了，那群人下手那么狠？

时凌月见傅司绝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胳膊上的伤，笑问:“吓到了?”

傅司绝沉默着摇头，声音有点低哑:“没有，只是觉得那群人下手太狠了，疼吗？”

时凌月痞气的姿态荡然无存，没有吭声。

傅司绝没处理过这么大的伤口，估计有个7厘米左右，里面的肉往外翻，隐约能看见白骨，伤口西周跳起一根根青筋，鲜血源源不断的流，顺着洁白的胳膊滴在地上，她都怕他的血流干了。

“你这伤太严重，我不会处理，等着，我叫我妈送你去医院。”她蹙眉，接着揉了揉太阳穴，扭头迈步。

屁大点事还要去医院？她怕是没见过他浑身是血的样子。

对他来说不过是擦破皮……再带点肉。

“别走啊，我这是小伤，包扎一下就好了，除非你不会。”他眉眼带笑，看笨蛋一样看着她。

这是赤裸裸的嘲讽！他这是变相嘲讽她这么大了还不会包扎伤口。

她面子挂不住，娇嫩白净的脸颊染上淡淡红晕，是被气的，每回他的一句就能让她气得吐血。

回步，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咬牙切齿地说：“谁说我不会！我来包扎！”

粗鲁地撩起他的衣袖，想到他的伤，动作又变得轻柔了些。

拿药的手在盘子上方僵住，在一众药品中无从下手，她有点慌，上一秒还信誓旦旦的说会这会那，下一秒……嘴真欠。

足足过了半分钟，还是无从下手。

傅司绝像泄了气的气球，无措的看着他。

“先止血笨蛋。”时凌月还在笑。

这种时候他还笑的出来。

她手忙脚乱的试图为他止血，可不管她怎么做，血还是在流，甚至这次更多。

止血止的并不顺畅。

“我不会行了吧？你这伤的太严重了，这么深的伤口，得去医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和小时候截然不同了，却又什么也没变。

当时凌月发现时，小姑娘的眼角己经红了，杏儿眼里的眼泪打转。这次，换她用泪汪汪、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

小姑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看到伤口就要哭上这么一遭。

他笑不出来了，他看不得她哭。

“去医院，就咱俩。”他垂眸。

傅司绝先用家里的新毛巾裹在他手臂上，然后拉着他另一个手出门。

时凌月走前顺手拿着黑外套，却没穿。

家里出行工具只有她那辆自行车，她穿得薄，仅有那件连衣睡裙，雨刚停，空气中弥漫着潮气，有点冷。

她载着他去医院，医院里她家蛮远的，大概有几公里，骑自行车至少半小时，何况后面还载个人。

刺骨的寒风刮在脸上，路上水坑里的水溅到她的小腿上，肩膀被盖上外套，有股淡淡的松木香，外套是暖的，宽大的，将她整个身体包裹住。

这是时凌月的外套。

……

半小时的路程硬是让她骑了十分钟到达，不枉她使出吃奶劲。

半夜的人民医院人流少，消毒水的味道从始至终都伴随着两人，她喘着粗气牵他去皮损专科门诊。

“这伤可不小！要缝几针。”

三十多岁的男医生见惯不怪，这种伤他见多了，可这么年轻的患者伤成这样他是头一次见。

二话不说推着时凌月去消毒病房缝针。

傅司绝倚靠着墙，神情复杂，她不明白为什么会为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害怕，她当时为他止血时心里生出担忧，而后是恐惧。

她不该这样的，那是种说不出的情绪，他们应该各奔东西，在五年前。

手术灯灭了。

时凌月一脸无所谓地举起右臂朝她挥手，全然没有手术后的疼痛表现，他的左手绑着厚厚的纱布，围着小臂十几圈。

“过段时间带他来拆线，切记伤口别碰水。”

“好的，谢谢医生。”

傅司绝仔细听着医生说的术后注意事项，时凌月则在一旁乖巧的等待。

出了医院，寒气逼人，两人并排站在自行车旁。

“你把外套穿上吧。”

“你穿，我不冷。”

“哦。”

不冷才怪，说到底这一切都因为他打架造成的，要不是她念着旧情，帮忙隐瞒这事做不出来。

她可不是怜香惜玉之辈，冻着吧。

又是一场毫无止境的体力活。

……

昏暗的房间里，少年抬起被她牵过的右手，眼神迷离，近乎痴迷地靠近鼻尖嗅着，而后用脸颊蹭了蹭，仿佛他的珍宝一般。他体质特殊，生来就有体寒，身体哪哪都是冰凉的，唯独靠近他的右手是温热的。

是他一首握着，想保留她的体温，可右手又变得冰凉。想一首有她的气味，可那气味渐渐淡去。

他好像永远也拥有不了她，是注定的。

最终，他消停了，放过了可怜兮兮的右手。拥着被她穿过的外套入睡，柑橘的清爽让他安心。

……

傅司绝辗转反侧睡不着，现在己经凌晨1点，屋外雷雨交加，他们运气不错，到达目的地后雨才淅淅沥沥地下。

她抱紧怀里的一只缝缝补补的Q版兔子玩偶，和她小时候一般大的玩偶现在却只到腰间。

她眺望窗边的被风吹得作响的风铃，脸颊附近的玩偶零她出神，意识逐渐模糊，困意袭来，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