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渡

程煜看着月光裹在他身上，像影视剧里自带光环的主角，周身都是亮的，很难叫人不注意，视线下移，就见他怀里抱着个纸箱。

他把它扔到旁边的垃圾桶，像是才发现她，半遮半掩的问：“不是说回家？怎么还在这？”

这话被他用极自然的语气说出，就好像说“你吃饭了吗？”如此稀松平常。

程煜抓着书包带子，脸都涨红了也没说出那句话。

发现，她紧张的时候就喜欢抓书包带子，要是没背书包，就抓衣角。

“有什么话，说。”

“你、你……”她几乎丧失了语言功能，你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我怎么了？”

盯着她的眼睛，她眼睛生得很漂亮，眼廓精致，两只眼睛望着地面，好像地上有钱。她几乎很少与人对视，那双漂亮的眼睛似乎藏了很多故事。

程煜蓦地抬头看向他的衣服，白色，袖口和衣领也是清一色的白，最容易弄脏的几个地方都是干净的。

他总是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

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衣服？

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他再去看她的衣服，紫色。

紫色？白色？

他恍然大悟，明天开学典礼要穿白色T恤。

她没有。

由于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来。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想要衣服？”

程煜听他主动提起，倒没之前那么不好张口，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想请问，你方不方便、方不方便借我一件，我洗干净了还你，就穿明天一天。”

这人坏心眼上来，没完没了的：“要是我说不方便呢？”

程煜懵懵的眨了眨眼：“不、不方便的话，我再想办法。”

她心里很忐忑，坐过山车一样的七上八下。

要真去想别的办法，今天晚上怕是不用睡了。

一个小孩的毽子不小心踢到两人面前，又给她踢了回去：“我开玩笑的，方便。”

程煜的眼睛终于有了点光，不再那么无神。

他顿了一会儿又说：“你是和我一起上去拿，还是我拿了送下来。”

程煜正要开口，想起曲清朗还在他家里，见她折返回去估计又要叨叨个没完，想想还是算了。

“我去拿吧，你在这儿等我。”

转身进了楼道。

她的人生，好像有了一点点温暖和光亮了。

程煜在楼下看小孩玩跳房子，蹦蹦跳跳的很是欢乐，家长在旁边看着，生怕孩子摔着，提醒孩子们慢点跑。

下来，是两分钟后。

手里拿了件叠成正方形的白色T恤。

他把衣服递给程煜：“衣服你穿着可能会有点大，要是实在太大，你就把衣服下摆塞裤子里。”

“谢谢。”

“别总谢谢了，我都听腻了。”

程煜抿唇不说话了。

“明天早上我在这儿等你，一起上学。”

她嘴里那句“谢谢”差点蹦出来，反应过来后改口：“好的，那我回去了。”

站在原地，看她往对面的居民楼走去。

程煜手里拿着他的衣服，等走远些把它整整齐齐的放进书包里，不能让陆薇看见，不然她又得说点什么。

家里，陆薇正翘着脚在沙发上欣赏她的指甲，头发新烫了个波浪卷，脸上的妆和大杂烩似的，各种胭脂抹粉，好在她有点儿姿色，把这奇怪的妆容驾驭了。

她听到开门声，习惯性的探头往门口看，见是程煜，她眼一横，咄咄逼人的大红唇一张一合：“死哪儿去了？别以为晚回来就没事了，做饭去。”

程煜默默把书包放回房间，系上围裙去厨房准备晚饭，做了三菜一汤。

把这些都做好后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光着膀子穿着条大裤衩，啤酒肚下垂，单眼皮眯眯眼，程煜现在看到这张脸就觉得恶心反胃。

她把菜和烫都端到餐桌上，端汤的时候差点儿被烫到，本能的伸手摸了摸耳垂。

陆薇跟她从来就不像母女，倒像是仇家，不放过任何一个数落她的机会，她的小动作被陆薇捕捉到，丝毫没有念及她做饭的辛苦。

他们家条件也算不上好，没有空调，平时都是用风扇，温度持续上升，煤气一打开，站着不动都能流一身的汗。

凉飕飕的女声落入她耳边，冰冷又刺耳：“哟，你的手多金贵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大小姐，没那命就别犯那病！”

程煜解下围裙，去阳台收衣服洗澡。

开了瓶啤酒，喝了一口：“淤淤不吃饭了？”

陆薇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出声制止他：“管她呢，爱吃不吃。”

家里的木制家具在橙光灯下散发着它表层的光泽，墙上的挂钟，秒钟每动一下，就发出一声细微的响。

陆薇在裁缝厂上班，程煜的衣服有一部分是陆薇从厂里拿剩余料子做的，有部分是捡的别人不要的，总之很少给她买。

没一会儿就沾了一身酒气，陆薇把他推回房间，走到过道的时候卫生间的们从里面打开，过道并不宽敞，三个人站在一起都很挤，程煜自觉往后退，让他们先过去，自己去洗碗洗衣服。

手长时间泡在水里，指腹那块的皮肤都皱了。

她争分夺秒的回房间写作业，这些对她来说都没有难度，只用话别人一半的时间就能完成。

坐在他房间的桌子上写作业，奶奶切了盘苹果送进来：“吃点苹果。”

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着盘苹果，把盘子放到桌上后，在他身后的床上坐下，和蔼的问他：“下午来我们家那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同学。”

“和你关系不错？”

“还行。”

奶奶拍了拍的肩膀：“好，是朋友就好好相处，别学太累啊！”

对，奶奶一向是放心的。

除了小时候的那段时间，几乎没让她操过心。

“知道了，奶奶你早点睡吧。”

把她扶回房间。

………

天空泛起鱼肚白，鸟儿争先恐后的爬上树梢，，程煜呼吸着早晨的新鲜空气，背着书包走进校园，但她没有第一时间奔向教室，而是去了厕所换衣服。

早上在家里穿会被陆薇看到。

她把的白T恤从书包里拿出来，将自己脱下来的衣服塞到书包里。

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的确大了一圈，衣服的长度近臀部，程煜把衣服下摆塞到黑色裤子里，上半身没刚刚那么松垮了，看着正合适。

普通的白T恤不分男女款，男生女生都能穿。

她回教室的时候，多看了她两眼，嘴角挂着笑，衣服穿她身上，还挺合适。

她扎着高马尾，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露出光洁的额头，颈部纤长凌美，长睫忽上忽下的扑簌，白得像个瓷娃娃。

康沅也说：“你今天这身很衬你。”

她也是白T恤，不过衣服的面料看着就很上等，教室一眼望过去，一片白。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朱梅凤带领大家到了操场。

那个时候五中的操场还没有塑胶跑到和草坪，是基于原始的沙子和灰铺成的路，稍稍跑几步，就能呛一鼻子灰，乱尘作空中，沙灰入鼻孔。

高一年纪有二十个班，每班人数西五十不等，整个年极加上老师和领导共一千多号人，整整齐齐站着犹如千军万马。

班委还没来得及选，朱梅凤就让班上最高的举班牌，站在队伍最前头，一班人浩浩荡荡的走到自己班位。

班上普遍男生比女生多，比例2：1。

朱梅凤让大家按住高矮顺序，男生站两列，女生站一列。

大家都不想站前面，觉得站在前面就没机会小声聊天了，毕竟根据以往经验，，这个环节的领导讲话是最久的，且枯燥无味，天气还那么热。

几个女生推来推去，除了一个矮小可爱的女生没机会推脱外，认命的站到第一个，其他的都是能躲则躲。

朱梅凤见状低吼一声：“干什么呢？不好好站就都给我到主席台上站着去！”

康沅小声伏在程煜耳边说：“去主席台上站着起码还能乘凉呢，凭什么领导们就坐在上面，上面还有挡棚，再看看我们，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程煜被她可爱到，弯唇笑笑。

两人站在队伍中间的位置，一前一后，一般这种情况大家都会拉着和自己关系好一点的同学站在一起，方便交流。

朱梅凤刚那一声吼很快见效，一个个都老实了，规规矩矩的站好。

台上主持人介绍着到场领导，发音标准，语速拿捏得当，不快也不慢，确保每个人都能听得清。

他每介绍一个，被念到名字的领导就站起来和大家打招呼。

才不到五分钟，他们鼓掌就鼓了七八上十次，手都拍疼了。

到了校长致辞，烫嘴的普通话惹得大家一阵哄笑，都被班主任瞪了回去。

校长个头较高，体型偏胖，穿着polo衫，西装裤，腰间横着腰带，头发稀疏，说话是典型的平舌翘舌不分：“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今天我们齐聚在这里，举行安城五中2005级开心典礼，首先我谨代表学校欢迎大家的到来……”

漫长又枯燥的过程，仿佛一眼看不到头。

程煜口干舌燥，嘴唇发干。

头上汗涔涔的，他最惨，站在最前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回头看程煜，女孩抬手挡在额前，手臂白似霜雪，细长有骨感，清纯的少女气息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终于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大家像上了好几个月的学终于得到解放一样欢呼，拉着同伴一起小卖部。

台上领导强调从南北两个门有序退场，不要拥挤。

起初队伍还是整齐的，到走到操场大门哪儿，一个个跟野兽出笼似的往前冲，也不顾人群中的汗臭味，只想快点出去。

康沅把程煜拉去小卖部，买了两瓶水，一人一瓶。

程煜的钱都拿去凑校服钱了，这个星期陆薇没给钱她，她摸着空荡荡的口袋，再看康沅递过来的水。

她本能拒绝：“不用了。”

“买都买了，我也喝不了这么多。”

她也不管程煜的推辞，首接塞人手里。

在小卖部看到她们，手里拿了两瓶水，原本有一瓶是给程煜的，见康沅买了，他又放回去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