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跟着我

到了批发市场，陈星星正一个人蹲在门口，守着一个盛满水的塑料大盆玩轮船模型的玩具。

王大婶看见何栖来了，帮她把要买的东西装好，又多给了一袋盐。

何栖笑着道过谢，拎着袋子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门外陈星星崇拜的声音。

“哇~你好厉害！快教教我快教教我！”

“小屁孩，叫大哥。”

嗓音低沉动听，带了点玩味。

何栖听这声音觉得熟悉，走到门口不动声色侧头瞧了瞧，果然看见裴青燃蹲在地上和陈星星头碰头，两人不知道在玩什么。

怎么到哪都能碰上他？

盯着裴青燃背影愣神的间隙，陈星星看见她了，兴奋地朝她喊:“姐姐你快过来看！这个哥哥能让轮船走的可快了！”

何栖慌忙食指抵唇让陈星星别出声，可惜听见声音的裴青燃己经顺着陈星星的目光回头看了过来……

他看清了何栖示意陈星星不要说话的动作。

裴青燃拍了拍手上的水，站起身朝她走过去，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问:“不想让我看见你？”

何栖放下手，有些心累，“这不是不想打扰你们么。”

“你再说？”

何栖这次学聪明了，她没正面回应，而是转移话题，“昨天给你转的饭团钱和车钱你怎么没收？”

裴青燃早就忘了“饭团钱”和“车钱”是怎么回事，想了半天才想起来。

刚想说“不用还”，话到嘴边，裴青燃突然拐了个弯问:“这钱我要是不收，你是不是会觉得欠我点什么啊？”

何栖诚实地点点头，毕竟她不是个能安心接受别人好意，而不去回报点什么的人。

“那正好……”裴青燃说，“我研学的时候缺个替我拿行李的，要不你帮我搬几天行李，就当抵钱了，行不行？”

何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也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心里升起一股抗拒，何栖没有半秒迟疑地拒绝，“不可能。”

裴青燃也不强求，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你。”

说完裴青燃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转身朝批发市场旁边的水果店走。

身后的陈星星见他要离开，着急地喊:“哥哥！你还没教我怎么让轮船走的更快呢！”

裴青燃闻言止步，懒洋洋回过半个身子。

男生身高腿长立在街头，眼神懒懒的，五官卓越却无意识摆着臭脸，回身看向某一处的动作像是在拍杂志封面。

只见他抬起右手，食指无名指并拢，点了两下太阳穴，缓缓挑起一边眉梢，他说:“靠这儿。”

何栖站在他和陈星星两人中间的位置，把裴青燃嘚瑟又孩子气的动作尽收眼底。

这个人，怎么长不大似的。

陈星星看不懂裴青燃的动作，也听不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噘着嘴嘟囔一句“真奇怪”，就低下头重新去玩玩具了。

何栖没多待一会也回家了。

她没想到何国涛会在家里。

刚进院门，她就听见屋子里隐隐有咳痰声和打火机点燃的声音，一开始她还以为是电视的声音。

推开家门，看见沙发上穿着老头汗衫，肥大短裤的何国涛在抽烟时，何栖保持着推门的姿势一时忘了动作。

倒是何国涛看见何栖，吐出一口烟后朝她咧咧嘴，露出一口被熏黄的牙齿，“回来了？”

烟味飘过来，何栖抿唇，进屋换鞋，然后走到何国涛跟前，面无表情地问:“你回来干什么，我妈呢？”

何国涛眯起眼上下扫视何栖，有些不耐烦，“我是你老子，我回家不是天经地义吗！你还问我回来干什么，我看你是皮痒了！”

何栖没理会他的话，把第二个问题重复一遍，“我妈呢？”

这回何国涛盯着电视，看都没看何栖一眼，没什么好气地说:“买菜！”

何栖知道李爱梅去哪了，二话不说推开门出去了。

等她走到院子里，屋里的何国涛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仰着头冲窗外喊:“吃里扒外，张口就知道找妈！忘了自己姓何了是不是？！”

回答他的，是女孩迅速消失的身影。

这个点买菜的人还挺多，菜市场人来人往，何栖找了一会才在卖鱼的摊位前找到跟人砍价的李爱梅。

“何国涛在家里。”何栖说。

蹲着的李爱梅听见何栖的声音没什么反应，仍然低着头挑选池子里的草鱼，“我知道。”

何栖有些急，她蹲下去靠近李爱梅，“你让他进家门的？为什么？”

李爱梅无视她的话，捞起一条草鱼，问摊位老板，“这条能有多重？”

老板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八斤差不多啦……”

何栖受不了了，她拉了一把李爱梅，“你为什么不理我，你说啊，你为什么让他进家门？”

李爱梅沉默一会，扭过头看何栖。

她终于正视何栖，何栖也终于看清她右眼上一圈浓黑的拳印。

拳印像是画在脸上，把李爱梅画成了熊猫眼。

在这个点最为拥挤喧嚣的菜市场，明明周围吵的要死，何栖却一下子失去听觉，大脑空白一片，整个人愣在原地。

李爱梅眼里都泪花，她叹息着握住何栖的手，“没法子，我不能让他打死。不开门他能踹开门，我还不如主动开门让他进来，少挨点打。”

最后两个人是怎么从菜市场走回家的，何栖不知道，她所有的感官都麻木了，眼前是挥之不去的李爱梅小丑一样的眼眶。

回家，换鞋，进厨房，洗菜，切肉，打开抽油烟机……

一系列动作己经熟悉无比，她帮李爱梅做好了午饭，然后去叫沙发上的何国涛吃饭。

何栖没怎么动筷子，沉默着听何国涛饭桌上带着蒜味的胡侃。

一顿饭快吃完。

“你给我收拾出房间来，下个星期我跟家住。”何国涛对李爱梅吩咐道。

李爱梅还没应声，一首低头沉默的何栖却先反应过来，她问:“你下周在这里住？”

“不行？”何国涛拧着眉咬了一口蒜瓣。

“你不是一首住你牌友那吗，为什么要回来？”

李爱梅饭桌下的手拼命去拍何栖的大腿，生怕她惹毛何国涛，而何栖感受不到似的，只是固执地一遍遍问他为什么要回家。

何国涛哼了一声，“他下周就搬回老家结婚去了，我没地去，在这里住又不用花钱，老子为什么不在这住。”

何栖没再问什么，只是皱着眉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

周六下午返校前，何栖编辑了一条短信，这个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却让她用了半个多小时都没能编辑完。

最后按下发送键时，何栖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般，头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安静的像个死人。

短信是发给裴青燃的。

【下个周你去临城，我能跟你走吗？】

窗外有一群不知道名字的鸟儿飞过，何栖只觉得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