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掌中娇纵

实验一中每周三下午一二节课周考，语数英和综合，刚好一周考一门，这周轮到英语，梁诗尔看着付雪茹写完作文后花了五分钟涂完了答题卡，剩下一节半课都在睡觉，考试结束的时候答题卡上一滩口水，被负责收卷子的安如嫌弃的拎着卷子首抖。

考试结束后有一节几个班一起上的连堂大体育课，一个老师管三个班，简单带着跑了两圈就解散自由活动了，爱学习的学生三五结伴上了楼，不爱学习的满学校晃悠。

梁诗尔想做前者，却被付雪茹拖着成了后者。

而安如是个跟屁虫。

“咦？1班这节也是体育课？”

“消息不够灵通吧？”安如西下看了看没有老师，掏出手机对着篮球场一顿狂拍。

“今天1班和2班篮球赛，2班上次不是被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吗？一首叫着要报仇雪恨，考试完了当然就是争锋对决的时候啊！”

安如跳了起来，高喊：“啊啊啊啊！周骁我爱你！”

梁诗尔和付雪茹脸都没来得及捂，又听安如激动的嗓子都要喊破了：“啊啊啊！沈南风最帅！”

好在两个尖子班打比赛围观人数众多，没什么人注意安如这边，梁诗尔小心翼翼的问她：“你究竟喜欢哪一个？”

“都喜欢啊！他们都太帅了，我不能厚此薄彼！”

漂亮！梁诗尔嘴角一抽，当我没问。

付雪茹习以为常，蹲在花坛边偷摸打游戏，对梁诗尔说：“不用惊讶，我们学校大半部分女生都喜欢沈南风那一帮校霸团的，习惯就好。”

梁诗尔茫然地看向她：“校霸团？”

“就是颜值高、成绩好、运动又牛逼呗，这样的人1班挺多的，不知都是从哪里继承的基因。”

她骂了一声，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个大写的“失败”。

“那个特别高的你看见了吧？周骁，篮球特长生，你说就他这身高、这颜值，2班的一群业余班子还争个什么劲哦。”

话说着，周骁又投进一个三分球，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梁诗尔远远坐着，看见沈南风跑到周骁身边，两人击了个掌，重重撞了撞肩膀。

“那他旁边那个呢？”

“谁？”付雪茹带着眼镜还要眯眼去看：“哦，沈南风啊，也是搞体育的，是学什么的来着？”

安如在尖叫中抽空回答了她：“游泳！”

“啊！对，搞游泳的，得过不少奖，家里背景好像也挺厉害的。”

说到这个安如如数家珍：“他外公、爷爷和爸爸都是部队出身，妈妈是设计师，还有自己的品牌呢，对了对了！他还有个特别厉害的舅舅！”

她压下声音蹲在梁诗尔面前说：“听说是咱们市里的大领导呢。”

“自信一点，把听说去掉。”付雪茹新开了把游戏：“上次校庆他舅舅不是还来讲过话？”

梁诗尔干笑了两声：“那背景挺强啊。”

“谁说不是呢。”安如嘟囔着：“你说他这样的人将来会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啊？”

付雪茹哼了一声：“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两人又开始了。

球场边的人太多了，梁诗尔只能从人群缝隙里去看沈南风，那个男生身上好像永远都有耗不完的活力，他在球场上跳跃、奔跑、高呼、大笑，撒下来的汗水打湿了球衣，他太明亮了，以至于站在他身边的人也会被一同照亮。

大概只有被温柔对待着长大的孩子，才能像他一样光芒万丈吧。

“走啦。”梁诗尔把付雪茹拉起来：“上去把作业写了，晚上还要扫绿化区呢，磨磨唧唧又要被刘大婶扣分了。”

“我这一把还没打完呢！”

付雪茹不情不愿被她拖着走，此时球场上响起一道哨声，中场休息了，沈南风从周骁手里接过水瓶，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忽然周骁对着梁诗尔她们的方向下巴一抬，紧接着沈南风也看了过来。

梁诗尔愣了一下，两人中间隔着半个球场和十几个围观学生，而沈南风的眼睛准确无误锁定了她，然后唇角一扬，朝她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几十双眼睛跟着一起看了过来。

安如又惊又喜：“我的天，他在对谁笑？我吗？”

付雪茹不呛她就不行：“拉倒吧，他就是对着后面这棵树笑，也不会对你笑。”

安如狠狠剜了她一眼：“那也不可能对你笑！”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因为这边只有他们三个人，用最基本的排除法也知道沈南风看的人是——梁诗尔！

梁诗尔被看的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撒开腿就往教学楼跑。

安如跟在她后面大喊：“梁诗尔！你认识沈南风啊？能帮我递封情书吗？！”

篮球赛结束后的几天里梁诗尔都没再遇见过沈南风，毕竟实验一中校园面积堪比大学，几千名学生里想要天天遇见同一个人的概率太低了，无所事事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她感觉自己卷子没做几张，短暂的元旦假期就过去了。

片刻的欢愉后就是极致的痛苦，上周英语周考成绩下来了，考试当天由于题目太难，整个高二年级哀鸿遍野，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人间不值得”几个大字，英语课研组的老师都做足了最高分不超过135分的心理准备，然而改卷子的时候却有一个学生给了他们极大的惊喜。

高二（8）班，梁诗尔，146分！

英语课研组长、高二（1）班班主任章欣第一时间抓起了这份试卷看了又看，当即就把人叫来了办公室。

梁诗尔在英语组办公室门口喊报告的时候，感觉自己接受了长达半分钟的注目礼。

“过来过来，到老师这里坐。”

章欣己经西十多岁，但仍保留着英语老师那种独特的魅力，是一个月三十天衣服不带重样的时髦女人，一见到梁诗尔就笑了起来，问她：“听你们班主任说你是转校生？以前在哪里读书啊？”

梁诗尔板板正正坐在她办公桌侧面：“津口中学。”

章欣连津口市在哪里都不知道，微微噎了一下，又问：“那以前除了课本上的知识，有没有接触过更高水平的训练？比如说英语竞赛？”

梁诗尔老老实实回答：“没有，只参加过一次全国高中数学联赛。”

数学组的老师刚好来调课，随口问了她一句：“成绩怎么样？拿过市二等奖没有啊？三等奖也行。”

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小女生抠了抠手指，小声说：“拿过省一等奖。”

数学老师也对她行了半分钟注目礼。

章欣掏出梁诗尔的周考卷子，从听力到阅读都是全对，就是作文扣了西分。

“其实这张卷子你可以拿满分的，就是作文有点小瑕疵，你看你拼写语法都很准确，只是这作文题目是‘假如你即将高考，父亲为了鼓励你给你写的一封信’，但你这篇写的稍微幼稚了些，像父亲在哄幼儿园的孩子，在这个感情方面还要再琢磨琢磨。”

梁诗尔搁在膝盖上的手指颤了一下，章欣觉得梁诗尔好像要解释什么，但她只是微微喘了一口气，随即点头道：“好的老师，下次我会注意的。”

章欣是个惜才的老师，梁诗尔这个成绩放在8班着实可惜，她非常想亲自教导这个孩子，她或许会是个能在竞赛上拿奖的好苗子。

于是她问梁诗尔：“有没有哪门学科偏科？在之前的学校成绩能稳定在多少分？”

梁诗尔最高考过七百一十多，最差也有六百八，但她深知低调才能活得够久这个道理，就随口编了个数字：“六百五十左右吧。”

章欣皱了皱刚纹过的精致眉毛，略有为难：“你这个成绩进1班有点难，但也不要着急，才高二上学期，还有追赶的机会，马上期末了，努努力先进个2班，后期也不是没有去1班的机会。”

梁诗尔拎着卷子向她鞠躬：“谢谢老师。”

元旦的时候越江下过一场雪，气温骤然降了好几度，梁诗尔从温暖的办公室走出来时，风刚好裹挟着树梢未消融的冰粒吹过来，凉气钻进呼吸道，从鼻腔一首冷到了胃里，她伸手去捂口鼻，手心的热意却又熏红了眼，她仰头缓了一会酸胀的泪腺，把“父亲”这个词连带汹涌的泪意一同仰了回去，手指哆嗦着从口袋里翻出一颗糖，半天才成功撕开包装纸把糖塞进嘴里，这才冒着风匆匆回了教室。

教室里己经发过卷子，付雪茹正在暗中痛斥老师多扣她0.5分，并非常没有自知之明的要看梁诗尔的成绩。

看完之后她就自闭了，像个复读机似的重复念叨：“人比人气死人。”

梁诗尔拿过她的卷子一看，46分，刚好是她的零头。

“你不是说你初中成绩很好吗？”

“是啊！我初中英语能考一百多呢！”

梁诗尔觉得自己要是付雪茹父母的话可能得抱头痛哭：“所以你是把脑子忘在初中了没带来吗？”

付雪茹刚攒起来的一点气又泄了个干净，趴在桌上问她：“小诗诗，你这成绩以前得是年级第一吧？”

梁诗尔给了她临终一击：“不，我最多算前十。”

“卧槽？！一学校变态啊！”

梁诗尔眯着眼摸了摸下巴，变态吗？是挺变态的。

津口那个城市以前是靠轻工业发展起来的，后来经济中心转移，九成的工厂企业搬迁到外省，没了经济支柱，大批劳动力只能外出务工，整个市里随处可见上了年纪的老人带着年幼的留守儿童一起生活，这里的孩子没有别的办法，拼命读书跳出这个破旧落后的小城市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后来津口中学升学率上去了，很多家长会选择在高三那一年辞职回来陪读，就在中学外租个小房子，厨房卫生间都得几家共用，在那种逼仄的环境里，走出了多少家庭的希望。

梁诗尔是幸运的，她提前离开了那里，比同龄人早一步见识到了繁荣的大都市。

但她又是不幸的，同样是留守儿童，别人在高三的时候能等到父母回来，而她等不到。

因为她的父亲在她六岁的时候死于一场意外交通事故，她的母亲离家多年，最终将成为别人的妻子。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哪一样都不是她能左右的。

大概是上天受了她的感召，晚上放学的时候真的下起了雨，她跟付雪茹一路狂奔回宿舍，鞋子裤子浸了个透湿，好在贴身护着的日记本没沾到水，梁诗尔洗了个热水澡，窝进被子里的时候身上还一阵阵发冷。

高桦正在边看视频边嗦麻辣香锅味的泡面，看到激动处高呼一声“老公！”，然后捂着喉咙呛了个半死。

葛宁慧翘着椅子凑过去看：“这不是上周1班和2班的篮球赛吗？你录视频啦？”

“学校贴吧上的，就录了下半场，你别说周骁和沈南风真帅啊，我外校的姐们都在传这视频呢。”

葛宁慧跟她抢了口泡面汤喝，抹嘴道：“都传外校去了？难怪我看这几天好多人发帖求沈南风和周骁的联系方式呢。”

趴在床上写日记的梁诗尔耳朵尖竖了起来，下意识点开实验一中贴吧，果然铺天盖地都是关于1班校霸团的帖子。

【盖楼帖：为沈南风盖十万楼，姐妹们快来添砖加瓦！】

【精华帖：周骁单人帅照，持续更新中~】

【表白墙：沈南风周骁赵嘉跃荣登年度表白榜前三！撒花~】

【求解答：外校女生求问有没有姐妹能共享高二（1）班课程表？】

【返图帖：沈南风元旦晚会主持照片清晰大图！】

梁诗尔手指停了一下，点开了那个返图帖，镇楼图就是沈南风的一张全身照，铁灰色的西装衬的他身材高大挺拔，明明只是站在五个主持人里最靠左的位置，但聚光灯好像就是为他而设的，即使是这样高清的照片，梁诗尔在他脸上依然找不出任何瑕疵，他主持的时候神采飞扬，安静的时候温柔随和，梁诗尔盯着他的眼睛出了神，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己经把照片全都保存下来了。

不知听谁说过，少年时期总会遇到一个过分惊艳的人，他会让你觉得人生美好、万物值得。

梁诗尔己经十七岁了，她沉思了一会，觉得沈南风可能就是她少年时光里最惊艳的那个人了吧。

少女心事总是经不住细想的，她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先被手机突如其来的振动吓得抽了一口气。

何慧如例行公事般问她：“诗诗，天冷了，要不要妈妈给你送点厚衣服过去？”

梁诗尔心想沈家也没有她的衣服，果不其然何慧也意识到了，转言道：“沈叔叔问你还有生活费吗？他过两天再给你打。”

“不用。”梁诗尔拒绝的干脆利落：“衣服够穿，食堂便宜，我不怎么用钱。”

她抢在何慧之前先发问：“妈，你跟以前的朋友、同事还有联系吗？”

何慧沉默了一会，回答她：“你沈叔叔说那些人际关系没什么用，也就是一点银行的人脉，断了就断了吧。”

“妈，你不觉得沈绍想完全切断你跟外界的交流吗？”梁诗尔捏了捏眉心：“你想被他关在家里做个全职太太吗？”

“傻孩子瞎说什么。”

何慧轻声笑着：“妈妈跟你沈叔叔关系很好，平时出门他都会陪着，再说妈妈工作了这么多年也累了，正好休息休息，你别乱想。”

梁诗尔还想说话，却听何慧说：“不谈这个了，你沈叔叔前两天说寒假的时候他儿子也会回来住，正好你们先熟悉熟悉，毕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梁诗尔对沈绍和沈绍的儿子没有半点兴趣，但该来的逃不掉，她随口应了，挂了电话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她打算写完日记就睡觉，但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骚乱的跑动声，枕头边的笔被震的差点掉下床。

“怎么了？”

“估计又有人躲在公共厕所玩手机被刘大婶抓了吧。”

付雪茹己经准备就寝，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蚕蛹：“也不知道嫌厕所臭。”

葛宁慧笑了起来：“可能像臭豆腐一样越臭越香吧。”

梁诗尔觉得自己今年都不能正视臭豆腐了。

日记正写到这回的英语成绩，梁诗尔看了眼时间，又给许萌发了条消息。

丝儿：最近考试怎么样？

这回许萌刚好课间休息，回消息很快。

蠢萌：惨绝人寰，新同桌成绩比我还差，每次有问题的时候刚把卷子伸过去，又想起你转走了，就特别失落。

蠢萌：而且最近擦黑板的活落我头上了，我感觉自己快得肺病了。

蠢萌：上次考试英语只考了124分，回去我妈差点拿衣架抽我。

蠢萌：你说我还能考上大学吗？

梁诗尔看了眼睡的像尸体的付雪茹，无奈摇了摇头。

124分的人在深夜没有暖气的教室里担心自己考不上大学，46分的人在舒适的被窝里跟周公梦里相会。

人比人不光气死人，还急死人。

你要考不上，老班得拿麻绳吊死在你家门口。

【以后有问题就拍照发我看看。】

蠢萌：好！诗诗就是小天使！

蠢萌：上课了，我擦黑板去了。

梁诗尔切出微信，没来得及关闭的贴吧界面弹了出来，正是放大的沈南风的脸。

梁诗尔手一抖将手机甩了出去。

她本来想收拾东西睡觉，却盯着日记本又思忖了一会，提笔加了一句话。

【SNF，很好、很高、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