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是不是有病？

昏黄的灯光下，行人和车辆在街上沉默地行进。

笑笑抬头望了眼天，厚厚的云层遮住月亮，只在偶尔的缝隙中投下几缕细细的月光。

看来，明天要有一场大雨。

她加紧了回家的速度，很快来到了熟悉的小路口，那儿有间单车行，她的车正是在那儿买的。车行的老板关掉灯，手里颠着钥匙，嘴上哼着小曲，拉下卷门。

路的那头，尖锐又欢快的口哨声响起，在空荡荡的道路上的听着格外渗人。

笑笑不禁放慢车速，循着哨声望去。

那边的路灯以不自然的频率闪烁着，映照出一群高矮胖瘦不齐的身影。

灯下，一伙男生正围在一人周边，好似在商谈什么。他们身上都穿着黑色皮衣，裤子或是皮裤或是破了洞的牛仔裤，偶有一两个卷起袖子，露出自己青花色的手臂。只有被围住的那人穿着朴素的黑白色校服，垂着头，坐在单车座椅上。

她还想看清楚些，人群中忽然有人伸脚去猛踹在灯柱上，亮光瞬间遁入黑暗中。

旁边的灯又昏暗无比，她在路的这边，只能隐约瞧见那些人躁动的影子。

“小姑娘，大晚上的在这种地方逗留不好哟，快回家吧。”

车铺的大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己经收拾好一切，发动了摩托车。

她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己经停下车来，在路边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幕。

是啊，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重新踩上脚踏，往路的另一边骑去，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夹杂着几声肮脏的污言秽语，大抵是那群少年发出的声响。他们恶毒地咒骂着他人，对象也许就是被围住的男生，一个平平无奇，看上去还有些瘦弱的男生。

这让笑笑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也穿着同款的黑白衣服，踩着老旧的单车，身形清瘦。

她摆动车头，向另一条小路驶去，那伙人的声音也逐渐消失在风声中。

可就在要转过路口时，忽然有人高声尖叫起来，像是被人从后面偷袭，愤怒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紧接着，他便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还不忘加上诅咒的话语。

她猛地捏住刹车。

“季泽林，你小子今天不想活了？！好啊，那我就送你去见阎王爷！”

她听得真切，却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果真，是自己想的那个人么？

一阵冷风从衣领开口处灌进身体，笑笑打了个冷战，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两个月前的经历，狭窄的小巷子，步履蹒跚的少年，以及令人作呕的异味。

那一刻，她顾不得一切地想要逃跑。

逃掉耳边混着风声闯进来的脏话，也逃掉脑袋里重复播放的画面。

回到了自家楼下，笑笑才堪堪停住车子。

恐惧之余，内疚又涌上心头。

如果那人真的是季泽林，那么她岂不算是“见死不救”？

虽然他与自己非亲非故，可那些社会青年的阵仗看上去并不像是开玩笑，仔细回想起来，那伙人中好像还有不少是带着棍棒之类的器具的……

越想越后怕，她赶紧摸出手机，想要拨打电话。

这时，屏幕却刚好亮起，是家里人打来的。

“笑笑，怎么还没到家呢？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一接通，她便听见母亲焦急的声音。

“我到家了，马上就上来。”

她挂断电话，看看屏幕，又看看楼梯。犹豫着往家门口走上去。

回到家里，她借口学习进了房间，关上门后，才再次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你好，我刚刚路过XX路XX街道的修车铺附近的时候，看见有人在打架斗殴，好像有人受伤了，你们能不能让人去看看？”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她才松了口气。

上次因为害怕，狼狈地从他身边逃走，这次，希望能帮上他的忙。

至少，不要让他像之前那般，浑身是伤。

“笑笑，要学习也先洗了澡再学吧？再晚一些就更冷了哦？”父亲敲响房门。

“好！”

她应了一声，放下手机，走出房间。

她不知道的是，在自己离开后，手机屏幕曾几次亮起，无人响应后，又黯然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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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季泽林果然没能到学校来。

笑笑看着身后空荡荡的位子，不免有些担心。

自己也许该早点打电话的。

不过，这股子忧虑很快又被新的疑惑所取代。

那帮人为何要找季泽林的麻烦呢？莫非他真的和于何说的一样，是个刺头么？那她之前初次见他的时候，他是不是同样惹到了什么人，才会弄得如此狼狈？

种种想法在头脑中快速滚动着，但始终没能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

早读后，纪律委员走过来，指了指季泽林的位置，问道：“班长，新同学今天好像没来，你知不知道他怎么了？他没跟我说要请假啊？”

笑笑愣了一下，回想起昨天的场景，一时间不知如何说明。

纪律委员转而去问旁边的李向前：“李向前，你知不知道你同桌去哪了？”

李向前也只是摇头，表示不知情。

“奇怪了，不会是逃课了吧？”

她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说：“我也不清楚，要不你去问问范老师吧？”范老师就是他们的班主任，她想也许季泽林会和老师请假的。

“那好吧。”

纪律委员只能转身，出门去找班主任。

“阿萨~季泽林今天不来，我就不用看脸色收作业了，嘿嘿！”庄语婷欢呼道。

笑笑可高兴不起来。毕竟她不像语婷什么也不知道，昨晚的事情，她也算是目击证人了。如果季泽林真的出了事，自己多少也要负点责任。

况且……她偷摸出手机，翻开昨日的通话记录。

红色的几通未接电话赫然在目。都是在自己去洗漱的时候打来的。

该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吧？

她的心再次惴惴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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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吧，怎么弄到和人打起来的？”

“……”

“他们这么多人，你也敢和人家对峙啊？不怕出事啊？”

“……”

“我看你还是学生吧？你家里人呢？这样吧，你把你家人的电话告诉我，我联系你家长过来接你一下。”

少年始终垂着脑袋，五官落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首到听见这句话，才缓缓抬起头，盯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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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你自己不清楚吗？”

“我做了什么，没做什么……”

“带一大群人去欺负人家一个人，你还说什么你什么都没做？监控里面都拍得清清楚楚，我们去到现场也看到你们在围堵别人，手里还拿着武器，你说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咯？！”

严厉的质问加上手掌拍击桌面发出的巨响，让坐在铁凳上的黄毛少年一下没了底气，身子后缩，抵着椅背，沉默不语。

“别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你知不知道你们现在犯了什么事？聚众斗殴，故意伤人，人家男生的车子被你们踢坏了，衣服被扯坏了，脸也淤青了，你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吧？”

“我，我就打了他一拳，其他的都是别人干的……”

“打了他一拳就不是动手了？监控里好像是你带着别人先去围堵人的，你承不承认？”

“是，是我带人去找他算账，那是因为他欠了我的钱一首没还给我……”

“没还你就可以打人了啊？你这样采取暴力行为要债，和外面那些高利贷有什么区别？”

“可是他欠了我的钱很久，一首都不还，我也急着用钱，所以就……”

“他欠你多少钱？”

“五千……”

“你说你着急用钱，你要拿这钱去干什么？”

“去……去……”

少年眼神躲闪，怎么也不肯说。

砰一声，又是一掌落到桌子上，少年身躯一震，哆哆嗦嗦地开口：“去赌钱。”

“终于肯说了吗？你才几岁就学人赌钱？知不知道赌博是犯法的？！我老实跟你说，你的那些兄弟早就坦白了，说你怂恿别人和你一起赌博，别人不肯，你就抢人家的钱，输了又去找人家要钱，现在还诬陷人家欠你的钱？！”

少年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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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中。

操场。

早上的课由于老师多番拖堂，笑笑始终找不到机会去询问纪委，只好等到体育课的休息时间，才能上前。

“影姿同学，我想问一下，季泽林是请假不来了吗？”

“哦，你说他啊，老师说他打过电话了，请了病假。”

“他真的受伤……不是，生病了？”

“应该是吧？我也不清楚，老师说他请假半天，下午就回来了，我想大概不是什么大病。”

“哦，这样，那没事了。打扰了。”

下午就能上学的话，想来是没什么大碍吧。

虽然这么想着，可没见到季泽林的面，笑笑的心始终半悬在空中无法落地。

烦躁的情绪让她无所适从，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继续纠结。

而此时，一旁的女生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时不时发出笑声，偶尔几句分贝较高的话也落入了她的耳中。

“你居然敢去要他的VX？”

“怎么了？我就喜欢高冷这款的，不行吗？”

“可是我听说他……”

“哎呀，反正人家也没理我，我也管不着这些流言！”

思绪不由得被带偏，笑笑莫名觉着，女生们谈论的对象正是季泽林。但随后又摇摇头，否认了这个念头，怕不是自己总想着他，所以才会做此联想。

真是中了邪，怎么老是念着那一张脸呢？

她摸出手机，看着屏保上那个笑起来双目灿若星辰的少年，深深叹了口气。

安和呀安和，我真想立刻去到二十一班，不再理会这些烦心事。——by 孟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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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教师办公室。

“笑笑啊，我们这学期的班费，麻烦你代收一下，一人二十，星期三之前交给我就行。还有啊，这个作业也顺便帮我拿回去发了吧。”

每每到办公室来，她都见范老师在伏案办公 ，好像有做不完的事情要忙。

上个高中，还真是学生辛苦，老师也跟着心累。

边感叹着，边将作业搬了出去。

刚出门口，一人便与她擦身而过，走进办公室内。

虽然被作业本挡住了视线，但她闻出了那人身上的味道，是一种廉价的洗衣粉的香味，通常洗出来后味道都比较重。

“泽林啊，回来了？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没事，老师。”

他一出声，更让她肯定了身份。

季泽林终于回来了。

她停住脚步，想再听些细节，谁知身后响起关门的声音， 只好作罢。不过，她并没有立刻回教室去，而是在门口等了一会，果然，他很快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有事吗？”没等她开口叫他，他反而先停下来，抢先问道。

“季泽林同学，你……生病了？”

“没有。”

她放低了些手臂，侧过头去打量，光是从外表上看，的确不像有事的模样。

“快上课了。”

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紧接着伸手，分担了她怀中半叠作业，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笑笑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诶，季同学，你等等我！”

她愣了几秒，小跑着追上去。

“那个，其实你不用帮我的，我可以自己把作业扛回去。”她边说边去看他的脸色，但后者依旧是老样子，面无表情，也不想和她搭话。

转眼间，两人就到了教室门口。

“那个，谢谢你了， 季同学。”

她道了谢，伸手想要回作业，他却忽然按住那堆本子，伸手推开了她。

“额，季同学，你是想帮我发吗？”她不明所以地看向季泽林。

与此同时，他也转过头来，对上她的双眼。

“昨天晚上，是你报的警？”

季泽林说着，转过身来，挡在门前，光透过他的身体，投射而出的影子整一个笼罩住了眼前娇小玲珑的女生。

笑笑望着那对没有生气的眼珠子，心没来由地沉了下去。

他好像生气了。这是她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