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被偷窥到

咚咚咚！咚咚咚！楼上传来了敲锣打鼓般刺耳的声音。

下班回到家中，何若莹冲了一个能够洗去一身疲惫的热水澡，抛开白天的工作，身心愉悦地准备坐在桌前再仔细研究一下前往星辉科技有限公司的调查结果时，被这声音弄得怎么也没办法看进一个字。

窗外正在下着蒙蒙细雨，更添一份潮湿的烦恼。

是谁啊！何若莹心烦得想要骂人了，大晚上这么折磨人，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

起初，何若莹以为是楼上侧间的那对平时最吵闹的夫妻，因为他们俩总是放桌子不知轻重，有时随地一丢，有时挪个椅子连拖带拽，花点力气抬起就能要了命似的。但是，那对恩爱的夫妻不会像现在这样连续几天发出刺耳的噪音，何若莹侧耳仔细听，终于意识到事情出自张美丽的房间。

可是，张美丽的尸体不是在郊外发现了吗？怎么房间里还有声音呢？这困住了何若莹。她打开门，踮着脚尖，悄悄扶着楼梯栏杆，动作缓慢地伸出脑袋，走廊上空无一人，冷风穿过温暖的脸颊，让她感受到一丝寒意。何若莹鼓足胆子，踩着软绵绵的、不容易发出声音的拖鞋，向那间房走去。

窗户半开着，从中散发出一片柔和的灯光。

有人，是谁？不可能是张美丽，是小偷？何若莹下意识地做好呼叫警察的准备。

何若莹透过半开着的窗户，窥探到有一名男子正在翻箱倒柜地整理东西，成堆的书被他收进纸箱，接着，一些张美丽的私人物品被他收进纸箱，镶嵌着两人美好记忆的照片和一个毫不起眼的马克杯，被他小心翼翼地端详了几分钟，才放进箱子里，眼神或多或少充满了留恋，感情摆在那里，仿佛昨日。

这可不是一个“贼”所做的事情。

在这名男子的身后有一个柜子，何若莹留意到上面摆满了无数纪念品，分门别类整齐地排列着，纪念大头贴、廉价旅游景区的小纪念品、一叠一叠的车票、街边画家的肖像画和一对银白色戒指。都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物件，只不过，那些物件对男子来说似乎散发出一种浪漫的气息，因此，男子像收纳照片和马克杯一样，细心地将这些物件收进纸箱。

根据从开门进到屋内然后搜集物件细心的程度，何若莹推测大概率男子是张美丽的男友，张美丽死后，他闻风赶来，等待警方破案。

说到男友，何若莹想起一个月前张美丽打电话与电话那头的“男友”争吵一事。现在想来，那是真正的男友吗？对比现在这个温柔又细心的男子，和那些代表爱意的物件来看，实在无法匹配上。

既然如此，那通电话便不是男友的电话，那么是谁的呢？

电话那头纠缠不清，争吵不休，是隐藏在黑暗深处爱慕着张美丽的男子？如果真是，那便要称之为一通骚扰电话了。

是工作上的事务吗？显然不是，从聊天的方式上来看，不会和同事这样讨论工作事项。是父母？物业管理？快递员还是客户？显然都不是。

总之，是一个熟知张美丽联系方式的人打来的骚扰电话。

那么，那个打电话的人是谁呢？当前，最值得怀疑的对象就是吴辉，看看他在公司接受采访时的表现，临走时那副愤怒的态度，除了被说中要点，还有别的解释吗？

何若莹将目标锁定在吴辉身上。

只要找到吴辉骚扰张美丽的证据，就能佐证这个观点了。

可是，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消息流露出来，公司里张美丽的同事没人提到她被骚扰过这件事，也许出于吴辉是领导这个考量而不敢发声？可是人都死了，还有比这个更能激发人性的事情吗？也许是被张美丽隐瞒下来不为人知，对于一名女性，在职场上遭遇到了骚扰，实在太正常不过了，这种事不值得乱说，身为女子的何若莹想到这里，就觉得事情得到了十分合理的解释。

那么，还有别的方法能够佐证这个猜测吗？何若莹想，倘若有张美丽的手机，也许能找到那天通话的人是谁，可是新闻上甚至警方都没有陈列出任何有关死者手机的线索，大概被凶手给拿走了吧。

还有别的验证渠道吗？何若莹一抬头，楼上的响声依旧刺耳。

如果楼上正在叽叽喳喳闹大动静的男子是张美丽的正牌男友，铁定知道点什么，张美丽一定会对身为最亲密之人的男友聊起被骚扰事件吧！男友可是一个女孩子最为依赖的人啊！

嘿嘿！让我揪出你尾巴！看看你的真面目！何若莹高兴得跳了起来。

何若莹还没有认识到，揪出打骚扰电话的人，能够让她充满激情，并且几乎成为了她调查整个案子的核心驱动力。

这对于一个初次破案的人来说，是有着深刻意义的。

顺理成章地，何若莹准备靠近这位张美丽的正牌男友，当然，靠近指的是先观察了几天。

首先，此人长相颇为俊俏，五官分明，高鼻梁、短发、不留胡渣，看起来无害又有些傻愣。

夜晚总是留下寂寞，连续几天观察中，何若莹必定能在窗户缝中看见他坐在房内忧伤的身影，有时叽里咕噜自言自语，有时对着纪念物发呆，难怪张美丽会对他不离不弃，谁又不喜欢一个深情款款的男子呢？

除此之外，他还有着忠厚、坚忍不拔的优点。都到了这种时候，他还坚守在那间空荡的房间内不愿离去，要是搁在一般人身上，恐怕早己经撇开界线逃走了吧。

人死不能复生，停留在过去浓厚的感情中并非上策，在利益的角度上来说，人是趋利避害的，浪费了时间又浪费精力，这是不可取的。然而，这也正印证了人和人总是有着区别这一观点，人不能总是一样的，有的人还跟禽兽没什么分别，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人生信条，而有的人进化出了人性，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那么，他这样乍看起来与禽兽有巨大差别的男人，会不会因为案子久久不能破而选择亲自调查呢？

想着想着，何若莹就更加按耐不住自己的双脚，来到这个男子的面前，此时的他正驼背弯腰在小区的小路上闲逛，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似乎在屋内快要憋坏了。

“嘿！”何若莹从低着头走路的王子华前面一处台阶上跳下来，王子华吓了一大跳，惊恐地往后退，睁大双眼睛的模样表明警惕性己经非常高了。

在路灯发出微弱灯光的背景下，两人的脸被映衬轮廓不清，睁大双眼看清对方有没有危险似乎是十分必要的。

“嘿，你叫什么名字？”当然是何若莹先开口说话。

“你是谁啊？”王子华大声吼道。

“你好，我叫何若莹。”为了以表诚意，何若莹迅速说出了自己的真名，并且向前靠近了一些。

王子华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仍然盯着眼前女子的动作。“何什么？我认识你吗？”他随后问道。

“奥，抱歉。我住在张美丽的楼下，刚才我看见你从单身公寓里出来，所以过来和你打个招呼。”

“……”王子华肯定不愿意相信一个女孩子会轻易向陌生人打招呼，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夜晚。

见到王子华的警惕性有增无减，何若莹只好挑明真实目的。

“实际上，我是来和你谈谈张美丽那个案子的，张美丽是你的什么人？应该是女友没错吧？曾经，她就住在我楼上哦。”何若莹甩出了重磅消息。

“你……”

果然，王子华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想知道张美丽和我说过什么吗？她还没被害死以前，我们可是经常在走廊碰见，有时会请教一下配饰和衣服的搭配，有时会相互询问睡衣的款式和品牌，比较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有两款很好闻的香水，一款是遇见芳香的桂花香水，一款是名梵的清茶香水。两款都超级好闻。”

“美丽她……的确用过这两款香水，我更喜欢茶香那款。”理所当然的，用大家都熟悉的事物开启一个陌生的话题是最佳选择，王子华的警戒心降低了，“所以，你想要和我讨论美丽案子的什么呢？奥，我的名字叫作王子华，你叫我小王就可以了。”

“我还是叫你王先生吧。”

王子华点头表示默认。

“其实，桂花香那款张美丽更喜欢，那是一种伪体香的香水，充满了小心机，按照她的说法是，只要涂上桂花香的香水，男友总会多看自己几眼，若隐若现，寻寻觅觅，却又不落甜腻的俗套。你的女友是相当出色的女子呢。”

何若莹大为赞扬张美丽对生活品质的追求，尽管她知道提及这些美好记忆，对王子华却是一种打击。

“这个……美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子，可惜的是她己经被杀害了！”

言外之意就是现在的褒奖是毫无意义的。是的，毫无意义。

情商颇高的何若莹识趣地停止了这个话题，转而用严肃的语气将话题带回案子上：“我看新闻上报道，凶手还没抓到。”

“是的，还没有。”

“警察那边进展真是慢，他们有联系你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王子华很沮丧地说。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这时，敏锐的何若莹追问。

“警方快要放弃这件案子了。”

“放弃？为什么要放弃？”

“听说线索不足以查出犯人是谁。唉……”王子华一声叹息。

“……那么，干脆自己去查案得了！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有点困难就是了。”

“尝试过，只是，根本没什么用，就像你说的，查案对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太过困难了。我……我曾经去过葵安北路，美丽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周围转了一整天，什么收获也没有，还去过美丽的公司，与美丽曾经的同事交谈过，也没有收获，可能是我太过笨拙了，刑侦方面的知识几乎为零，主动调查时一头雾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至少，王子华努力尝试过了，他不后悔。

“啊抱歉，对你说这些丧气的话，最近我过得不是很好。”

王子华抬起头，表情僵硬地继续说：“何小姐，我不知道你跟美丽算不算得上是朋友，如果是朋友的话，曾经的交谈内容可以多说一点给我听听吗？太感谢了。”

王子华想，案子就连警察都放弃了，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不如一门心思怀念过去，那些美好的记忆如果不抓住，就永远抓不住了。

可是，现在不是流泪缅怀的时候。

“王先生，我想要帮你破案。”何若莹等不及地宣誓自己的决定，方才王子华的回答让她很满意。

“啊？”

这下，王子华听得愣住了，她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反应过来，何若莹就继续追问：“王先生，你有什么怀疑的嫌疑人吗？可以说来听听，例如张美丽会被谁骚扰过，也许我们能从中发现可疑的人。”

于是，王子华被拖入到了何若莹破案的节奏中，他说：“说到可能的嫌疑人，其实马警官也问过我，但我实在是想不出来，美丽是个不喜欢惹麻烦的人，不会和谁发生争执，也不曾参与过任何违法的勾当，所以……”

王子华停了停，补充说：“但是要说谁骚扰过她，因为美丽很漂亮，骚扰几乎没有停止过，美丽曾跟我抱怨了无数次，后来屏蔽了所有陌生人的电话和短信，才解决了这个烦人的问题。”

“这么说，张美丽的手机是陌生人打电话打不进去的？”

这个回答正好佐证了何若莹的熟人骚扰一说。

“是的。只是，我不是很明白何小姐为什么要这么问。”王子华仍然抱有疑问，“还有何小姐你为什么要帮我破案呢？”

王子华觉得眼前的何小姐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不仅人很漂亮，心地也很善良。只是想要主动帮忙破案谈何容易，连警察都办不到，何况两人才认识几分钟，这样的请求会不会有些唐突了？她会不会有什么目的？这是王子华所担忧的。

另一方，何若莹陷入了深思，根据王子华提供的手机屏蔽所有陌生人的这一信息，结合她前往星辉科技有限公司调查的内容，何若莹更加坚定地相信张美丽的上司吴辉就是打电话骚扰的那个人，吴辉和张美丽的死必然有着重大关联。

如今何若莹考量的是，要不然告诉王子华？

由于陷入了沉思，何若莹压根就没有听见王子华的提问，她决定告诉王子华自己的真实想法。

“其实，一个月前，我偷听到了张美丽的一通电话，这通电话也许和案子有关系。”

“哦？”王子华来了兴趣，全然不顾刚才的担忧了。“请详细说说。”

“是深夜的一通电话。”

结果，何若莹把这通电话的大致情况向王子华讲述了一遍。

王子华听后沉默地摸了摸脑袋，在印象当中，没有人会这样骚扰张美丽。

“你知道会是谁吗？”

“不知道是谁，而且也不知道是否和案子有关系，只是一通电话而己。”

最初，王子华并不太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也许只是一通推销银行贷款和股票的骚扰电话。但他越想越不对劲，刚才自己都说过了，所有的陌生人电话都被屏蔽掉了。

“……”

良久，王子华大叫起来。

“我记起来了！”

“什么？”

“那个骚扰的人大概是美丽的上司，名字叫……吴什么的……”

“吴什么？吴辉？”

“奥？奥！对对对！你怎么知道？”

说话时，两人的视线对视着。

“吴……吴辉，是哦，吴辉，美丽她跟我说过几次这个人，说是上司，工作接触很多，但很明显对美丽有意思，有意无意地问过美丽几次要不要更深入的接触，当时我就奉劝美丽离他远点，美丽却说那是产品总监，不可能避免接触得了。这件事让美丽十分头疼，最后因为没有办法不了了之。”王子华补充说道。

“原来是这样，深入接触吗？意思就是想要发展成情人的关系……？”

“是的，吴辉总监是有妻有子的人。”

“这可太糟糕了。”

“是的。”

无疑，吴辉骚扰张美丽时，一定会被拒绝。

这会儿，善于思考的何若莹又开始分析案件的走向了，她认为，如果吴辉想要得到张美丽，那么他就有杀害张美丽的可能性。合理的逻辑推演是，被拒绝后吴辉强烈的自尊严重受挫，他无法轻易忍受这般侮辱，然后精心策划了一起谋杀，以至于就连警方都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只不过何若莹实际上对这样的推测是没有证据的，只能说是一种首觉，因此不能立马向王子华报告。

至于王子华，他比较担心的是何若莹提及这通电话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冒昧问一句，何小姐说到的这通电话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吗……”

突然之间，何若莹僵硬住了，出于对自己平民百姓身份的考虑，她还不想现在就告诉王子华自己曾经假扮自媒体记者前往星辉科技有限公司调查这一犯罪行径，尽管她调查到的情况中吴辉支支吾吾的态度是何若莹推断事态发展的基础，但对于真正而言的、确凿的证据，却又是没有说服力的，偏首觉性质的。

所以，要说那通骚扰电话和案子有什么关系，何若莹也没有多少底气宣扬她的理论。

“其实，王先生，我也不知道二者有什么关系，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去调查一下吴辉这个人，这是身为女性的首觉，我并不指望你完全相信我，但就如你刚才所说，连警察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只有另辟蹊径了，或者说，死马当活马医。”

何若莹只能这么劝诫了。

“……”

王子华大受震惊，就何小姐气势磅礴地登场后，还以为她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发言，没想到最后简单地归结于女性的首觉……

不过，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在警方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只有另辟蹊径死马当活马医了，而那概率极小的可能性就是何小姐口中调查吴辉这一方案。要说何小姐是天真好呢，还是运气好呢？似乎哪一个都不适合。

最终，王子华还是选择了调查一下这个人。

调查的方法有很多，最适合平民百姓的，莫过于跟踪。

当然，这一点子是何若莹早就想好的。

“是的，只要你跟踪吴辉本人几天，就能知道对方到底隐藏了些什么了，说不定几天就会露出马脚。”

“何小姐你尽管去上班好了，有进展了我就联系你。” 王子华赞同了她的方案，两人交换了手机号，以便随时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