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鸯成鸳

明日还有归宁，回娘家见爹娘倒不是什么事。郑解秋松了口气往床上躺去，红桢红栎帮他捶腿捏脚，好生伺候。

有下人至门前道：“娘娘，王爷请您一道泡温泉。”

郑解秋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皱了眉头：“我身子不利落，不去！”

“娘娘，王爷等着您呢。今日您累了，泡个温泉也好歇息。”

泡你奶奶个腿，这衣服一脱不就露陷了吗？郑解秋还想出口回绝，却看门首接打开了。

月琴姑姑领了身后一溜烟的婢女，毕恭毕敬的行了礼道：“有请娘娘。”

郑解秋不情不愿的从床上滑下来，自个把鞋子套上，斜眼看了看红桢与红栎，无奈道：“走吧，月琴姑姑带路。”

为了给王爷养病，誉王府内后院特意修了一个汤池。远远瞧见氤氲水汽，郑解秋不免感慨一句这王爷生活过的安逸舒适。但转念一想一会儿赤诚相见，赶紧脑子又动了起来。

沿着卵石小径一路往前，月琴姑姑领着娘娘进了更衣之处。郑解秋看一眼雾气迷蒙的墙壁地面，心生一计，便偷偷扯了扯红桢袖子，对方才反应，他便己整个人作滑倒状歪斜而去。

周围一片婢女惊呼声响：“娘娘！”

这边郑解秋疼得抽抽鼻子，抬眼看了眼西周的人：“哎呀，我的脚崴了。看来，是泡不了澡了。红栎红桢呀！”

那俩丫头忙配合道：“娘娘您可当心，奴婢心疼呢，月琴姑姑，我们可得赶紧扶着娘娘回去啦！”

再说陈康整个人舒畅放松躺在暖汤里，听竹墙后头传来声音，便从水中站起，随手撩来一件衣衫披上系了带子往那竹墙后去。

“怎么了？”

听男人声音，郑解秋本坐在地上正要起身，抬头去看。那假病秧子经水一泡发尾带水，滴滴答答，身上一件单薄白袍裹着，胸前一片展露无遗。

仔细瞧着，竟也没那么瘦弱？

郑解秋正定定看着，却见王爷己冲着他伸了手过来：“怎坐在了地上？摔倒了？”

陈康见他握住自己的手，便要用力去拉，却看王妃踉跄站起以后，整个人往他身上倒过来，忙站稳将他扶住。

大个点的媳妇就是不一样，抱在怀里头的分量都要重一些。

郑解秋原本也没想扑到他怀里头去的，想着对方要拉就拉吗，怎么会想到他会忽然用力？这下好，本来是要装站不稳，刚才是真的就忽然没有站稳扑过去了。

王爷搂着王妃扶他站稳，郑解秋发上清香一股脑涌进了他鼻子里。低下头，看他歉意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着了。今日没法陪你，你自己先泡。等我脚好了再来吧！”

圆房便说自己葵水，泡澡又言脚腕崴了，陈康都替他这个夫人抹一把汗，连连两日下来，得编出多少理由。看新婚第一日就晓得这厮绝对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物，陈康真怕他想破脑袋。

“如此，也只能等你的脚好了再来了。”陈康依然面上带笑，招来侍从，“准备一张小轿送娘娘回去。”

郑解秋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又逃过一劫。可这能逃到什么时候呀。正由人扶上轿呢，听陈康在他身后来了一句：“亦妤你且去歇息，我这泡好了，便去你屋中找你。”

周围一圈婢女都捂嘴笑了，心说着王爷与新王妃新婚夫妻，感情笃定，实在是羡煞旁人。只有轿子上的王妃笑不出来，有苦说不出，今夜要是王爷也想动手摸到什么不该摸的东西要怎么办啊呢？

咳，王爷其实早就摸过啦，没有就是没有，塞多少个馒头都没用。

回了屋，郑解秋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脱了外衣爬上床去，从被窝里伸出头来道：“告诉王爷我睡着了，千万别来吵醒我！”

红栎红桢互看一眼：“那一会儿他要是还执意睡下呢？”

郑解秋伸手拼命去压被角，冲红栎招了招手：“来来来，帮我把被子压好了。另一床被子给王爷盖。你们就说我睡相差，头回跟人一块睡，必须得这么压着才行，被子动不得！”

虽然也没别的法子了……两个丫头无奈应下：“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吧。”

待王爷真的泡好了澡——顺道吃了夜宵喝了小酒，与尺八二人下了两盘棋，在书房里看了半侧话本，逗弄了院落里养的那只三花母猫，静悄悄来到王妃院落时——连红栎、红桢两个丫头都脑袋点点要睡着了，更不用说那个裹紧了被子“绝不能动”的王妃娘娘。

陈康进屋的时候，红栎和红桢赶紧抬起头，没等她们开口呢，王爷就挥了挥手，让她俩下去了，还做了手势让他们别说话。行至榻前，将床帘一撩，陈康啧啧低声道：“你这个睡相，还好不是个姑娘，不然真没人敢要。”

遂爬上床去，把郑解秋睡得西仰八叉的手脚挪进里头，又替他将被子盖好。

陈康趴下来，一手压在枕头上撑着头，细细打量他眉眼。眉毛特意修过，脸上妆容去了以后，依稀能看出男子长相。

伸手轻轻抚过他眉眼处，陈康低低笑出了声。却听这人睡梦中呓语：“不……不要……娘们唧唧的玩意儿……给爷，上……十斤烧刀子！”

陈康轻声道：“好酒量，夫人十斤也能喝？下回，好好给你备着。”

看王妃抱着了被子翻过身，陈康便支起身子去看他，见他还咂咂嘴，不免神情舒畅躺回床上。

这样倒也好，总好过找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回来，硬要做出恩爱情深、举案齐眉的假样给人看。

郑家这一回，恐怕是要歪打正着了。

清晨鸟鸣声传入屋中，扰人清梦。郑解秋醒来的时候，看床边没人，松了口气。却听见有人说话：“你醒了？”

他本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反应过来自个现在身份，连忙做柔弱状掀开被子。

瞧一眼身上没什么变化，便抬头细着嗓音与问他的人道：“你起得倒早。”

陈康看他，自顾自斟茶柔声道：“今日归宁，我等你醒来，安排一番便去。”

红栎红桢二人将帘子拉开，伺候着郑解秋穿衣起身。听陈康说起归宁一事，他忙望向红桢。那丫头小声道：“归宁行礼，与平时一致，您不必担心。”

见他穿衣毕，红桢扶他去镜前梳妆。陈康由桌边起身，撩了帘子往旁侧小书房去，郑解秋好奇的望了望他背影，看着铜镜里红栎费心梳妆，便小声问：“昨夜王爷是在此留宿的？”

那丫头微点了点头。

“何时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她答：“殿下近子时才来，奴婢本想通报。但殿下见您睡熟了，便首接将我与桢姐一并挥退了。”

“啧，大半夜过来？”谁知道做了什么。

红桢道：“是呀。我看王爷好像对您上心的很。”

梳妆毕，由红桢引至桌边，由女婢呈早膳。郑解秋正要动筷，又问陈康：“你起得早，可用过早膳？”

身侧婢女要答，却听陈康闻言由书房答他：“尚未，便是想等你醒来一同用。”

郑解秋忙放下筷等陈康从书房出来。看着这一桌玲珑蒸饺、灌水云鲤、樱桃桂露便忍不住咽口水。陈康再从书房出时，手中持一画卷。

“我想今日初次拜会岳丈岳母，宫中所赐，虽非凡品，但到底都是些冷硬物件。今日起早作画一幅，想着岳丈文人墨客，投其所好。”

郑解秋听他要送画，便连声应好：“这倒不错。我爹对那些个劳什金斗玉碟没什么兴趣，反倒是书画文物更能惹他欢心。”

陈康便笑着将画绽开：“如此，亦妤你也替我看看，这画到底能不能得岳丈青睐。”

见画中所绘为几束竹子，又有一只雀鸟啼鸣其下。见画工扎实，这王爷的底子不错。可郑解秋哪里晓得这种东西，只能说出画上是什么：“竹？”

“我闻尚书魏大人为人高洁，虚怀若谷，遂以竹入画。你觉得如何？”

郑解秋对书画只是略知一二，还都是师父耐不住他爹一而再再而三叮嘱，勉勉强强将他丢回府宅里去听课。见陈康发问，只好答道：“我看这竹子画的不错。”

陈康便将画卷起交予侍从，握了郑解秋的手道：“我在右下留白，待用完早膳，请夫人题字。”

陈康文绉绉一番话听得郑解秋牙酸。闻言尴尬，只想推诿：“让我题字呀？我……不行不行的。”

那陈康道：“亦妤你出身诗书门第，想来应当识文善墨。”

话也没错。郑解秋只得答应：“那……那好吧。”

听一会儿要题诗，纵是面前有千百美味，郑解秋吃的也是食同嚼蜡。

饭毕，陈康牵他进了书房，体贴地为他在旁研墨。郑解秋看侍从将画展开，硬着头皮拂袖提笔，看了眼陈康，见他兴致勃勃盯着自己，便说：“不然……我题个李太白的诗句如何？”

“只要是你写的就行。亦妤打算用李太白哪一首诗？”

“既然你画的是竹子，不如我题‘野竹攒石生，含烟映江岛’？”

“倒不如‘不学蒲柳凋，贞心尝自保’。”选了《慈姥竹》？脑子转的好像也没有那么慢。郑解秋听他建议，便点头，沾了墨打算写。陈康看他题字一气呵成，运墨成书，字迹遒劲有力，飒飒之风，看起来像是想逼着自己写一个蝇头小楷，却奈何本性难移，透着草书风范。

都说字如其人，从中确实是能窥见一二。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