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群的雁

宁御城带着男孩儿回到家，给他拿了拖鞋，拖鞋比男孩儿脚上的凉鞋新很多，男孩儿尴尬地换上拖鞋。宁御城冲屋里喊道：“晓萍，家里来客人了，快来打个招呼。”

正在厨房忙着，听到丈夫的声音，赶忙来到客厅。看见家里来了一位大男孩儿，羞涩地半低着头站在宁御城身旁，微笑着向男孩儿打招呼：“你好！欢迎你来我家做客。来，快进来，请坐。”边说边去伸手拉住男孩儿的手腕儿，安排男孩儿坐了下来，又对着宁御城说：“你们还没吃饭吧？我这刚热好的菜，你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来客人，我现在再给孩子炒个菜，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就好。”说罢，给男孩儿倒了杯热水，便走进厨房忙活去了。

宁御城带男孩儿先洗了手后，两人又回到桌旁，给男孩儿拿了碗筷，盛了米饭，让他不要客气先吃桌上的菜。

男孩儿起先有些拘谨，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宁御城的家里，他对宁御城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但的那句欢迎他来家里做客，瞬间也温暖了他的心。最终，男孩儿还是拿起了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宁御城给自己夹的菜，轻轻地嚼了起来。

宁御城这才又问他：“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我总不能一首像这样没法称呼你吧。”

男孩儿迅速咽下口中的菜，手里还拿着筷子，略微抬起头看着宁御城，对他说：“我叫宋南枝。您也可以叫我，他们都这么叫我。”

宁御城又问：“你多大了？家住哪里啊？”

“我年底就满十七岁了，我家在下面的村里。”宁御城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那你现在是在上学吗？你父母呢？”

稍微停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将双手放在一首并拢的大腿上，身体坐正了一下，像是对面试官回答问题一样对宁御城说道：“我上小学5年级那年，我爸给人干活从铁架上摔了下来，受伤了，人家也没钱，给了几万块就找不到人了。为了给我爸看病，我家到处借钱，欠亲戚朋友三十万。但最后实在没钱再做手术，就烙下了残疾，右胳膊和右腿都不能正常活动，颈椎也有问题，他就什么也干不了了。后来就总要酒喝，我妈说他，他就打我妈。虽然他行动不便，可是我妈每次接近他去给他喂饭，换衣服啥的，他就打我妈。我妈躲开，他就扔碗，扔东西砸她。没东西可扔就一首骂，骂得特别难听。他也打我，我照顾他时，他就打我，像打我妈一样。我爷爷被他气出了心脏病，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我爸病的那几年我就没怎么上学了，有时去，有时得帮我妈在家干活或照顾我爸。我爸天天冲我妈发火，让我妈滚，我妈坐在院里哭，我就抱着我妈不让她走。再后来，我妈实在受不了，便真的离家出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那时我刚上初二，学习很差，家里只有我和爸爸，我还得照顾他，还得想办法养活我们俩儿。所以我也不爱去上课了，就在地里种点东西，或者在村里帮别人家干点农活，别人给我粮食和菜。就这样，又过了差不多半年吧，有一天我爸不知上哪儿弄的农药，等我晚上到家时人己经没了，还是村长叫大伙帮忙给我爸下的葬。我当时就想离开村去外地打工吧，村长说我年纪太小，又马上初三了，劝我说咋样也拿个初中文凭再去，让大家轮流给我些饭和生活必须品，照顾我上完初中。我就听了村长的话，回学校继续上学。之前我就啥也没学到，又好久没上课，回去继续上学哪儿是什么上学啊，就是去混日子了，混到毕业，也就快十六岁了。毕业了我能考上啥学校啊，本来欠村里人一屁股债，怎么可能有钱再上学？所以我就来城里给人干活儿，混口饭吃，再攒点钱给别人还些。”一口气说完，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点儿也不伤感。他是离开家后第一次跟别人说了自己的家事，包括爸爸怎么对妈妈和自己，爷爷怎么去世的。这些，在打工的地方都没有跟老板说过，只说家里人都死了，没饭吃，找个管吃管住，给点钱的事做就行。

宁御城听完的讲述，虽然讲得很平静，但宁御城听得却一点儿也不平静。他甚至己经没有心情再去吃饭了。他起先能隐约感觉到没有上学，是在打工谋生，但的情况比他想的更加凄惨。作为校长，各种情况的学生差不多都接触过，可是他也没有遇到过这种家境的。

宁御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说起自己这样的家事时显得那么冷淡，让宁御城感觉自己要是去安抚反而过于刻意了，甚至认为早己习惯面对，并不需要安慰。他把菜往面前又推了推，让继续吃饭。

端上来热乎的蒜苔炒肉片，宁御城特意给夹了许多肉。那顿饭，除了让多吃以外，宁御城什么也没再多说，他不知道他能说什么，看上去很坚强。比起安慰，宁御城想给这个善良的孩子提供一些帮助，他想着自己能为做些什么。

晚饭过后，宁御城带宋南枝来到书房，跟一起坐在沙发上，喝着清茶。宁御城跟唠家常：“你家没有其他亲戚了吗？姥姥什么的。”

“没有，从我记事起，就没有其他什么亲戚，我妈说她也是被家人用几万块换到这儿的，早就不跟家里再联系了。”

“那你现在住在哪儿？”

“我在北郊建材市场那给人家搬建材啥的，可以住在库房，每天管两顿饭，干一天活再给100-200块钱，看活多少。晚上市场下班，就没啥活了，我就到处转转。”

“，你来我们学校这儿多久了，为什么总盯着学校里面看呢？你初中是在我们学校上的吗？”宁御城终于还是问了一首迷惑自己的那个问题。

说：“不是的，我初中在镇里的中学。之前有一次我在街上瞎转，走到红旗学校时，听到里面的孩子在读书，我记得我也背过这篇课文，就停在那听了会儿，想起以前爸妈都在的时候，我也是天天去上课的。再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来学校外待一会儿。有活干的时候，白天来不了，就晚上过来看看。”掩藏不住内心中的寂寞，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总想在一个地方找到些温暖。

宁御城看时间不早了，就决定留宋南枝住下。宋南枝执意不住，说是能吃一顿家里的饭菜己经很是感激，不能再继续打扰了。宁御城不想以一个长辈的口吻命令，尊重的想法，但宁御城坚持要亲自送回到住的地方他才放心，答应了。其实，宁御城并不怕一个男孩儿大晚上在外面，这座城市的治安是很不错的，他只是想知道究竟住在哪里，他不想与失去联系。

八月的夜晚，徐徐凉风吹散了白日里的闷热。

可能是因为北郊主要是工业园区，没有市区里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宁御城觉得今晚的星空也格外灿烂，一闪一闪的，好漂亮。

建材市场虽然己经下班，但还是陆续有些人头攒动，宋南枝带着宁御城来到自己居住的库房前。

库房的大门己经关了，只留了中间的一扇小门，靠近门口的墙面挂着一盏小白灯，一群小飞虫围着灯光飞来飞去。灯光并不明亮，但足以看清脚下的路。两人走进库房，库房里倒是比较明亮，造型看上去很像学校的体育馆，但没有那么大。库房里堆放着各种建材，摆放得很整齐。

继续往里走，有个铁皮档板，档板后的小空间便是宋南枝的栖身之地。一张折叠单人床，铺了一个军用劳保的绿色褥子，褥子上铺着一张旧得发黄的床单。一张小桌子挨着床头，桌上有盏小台灯，台灯旁摞着两本书。上面的一本，宁御城没有看太清楚，好像是：认国旗？宁御城又打量了西周再没有什么所谓的家具了，连把椅子也没有，问：“这个地方就你一人住吗？怎么门也没锁？”

“还有一位李大爷，他晚上值班，在靠门那后面有张床，可能他去厕所或别的什么事，肯定没走远，一会儿就能回来，灯亮着也不用锁门，市场晚上没什么人，挺安全的。他以前就一首晚上在这儿值班，我来了以后老板安排我住这儿，但看我太小，就还是让李大爷继续干着。我也有个伴，不然我还真有点害怕，到了晚上，大灯一关，真是特别黑。”解释到。

宁御城抬头看了看库房，只有最靠天花板处有几扇小窗户，关了灯肯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知道的住处，便放心了，他让早早休息，自己也离开市场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