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在手中的雀翎草根茎柔嫩,被它的光晕笼罩的皮肤只觉得温暖舒适,像是握住了冬里的暖阳。
夏亦熙一个用力,瞬间雀翎草便被连根拔起。
听见这边传来的轻微响动,景晔锐利的眼神立时朝着树枝上望去,幸而雌孔雀睡得非常深沉,并没有被这响动惊醒。
夜幕下,被拔起的雀翎草身上的光芒在飞速消散着,夏亦熙并不慌张,因为这都在季玄苍的意料之中,并且他早有准备。
夏亦熙飞快地自乾坤袋中取出提前备好的寒冰玉匣子,将雀翎草妥帖地放置了进去。不消片刻,匣子内的雀翎草浑身便布满了冰霜,所有的一切都冻结在它最美好的时刻。
将装有雀翎草的匣子放进乾坤袋后,夏亦熙才舒了口气。
俄而,她似复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些什么。
夜色中,一切都依然那么寂静。
景晔遥遥投来一个眼神,与夏亦熙对视上。确定她得手之后,二人掐起法诀一前一后一阵风似地掠过山川丘陵,转眼间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千里之外轻舟之上,夏亦熙站在舟尾默默地凝望着天边那一轮近在咫尺巨大的明月。方才在琳琅山里,竟不觉得有月光明亮,应是都被树木遮挡了吧。
季玄苍要求的第三件事,居然这么简易就完成了,夏亦熙恍惚有些不真实之感。
她行事一向都是不怎么顺遂的,就像她于修炼一途亦是如此,此次这般顺利那便应是托了景晔的福,沈少宗主果真是天道的宠儿气运之子。
此间事既己了,二人也到要分别的时候了。夏亦熙心下默默地想着。
当初按照商定,沈遥雪夫妇二人带领淩纭宗与长风门弟子前往万兽林,而沭越派的与二人则是跟随着鸿源派的夏云裳赶赴北方拓海。这两个地方天南地北相距甚远,夏亦熙心中记挂师兄师姐,定是要奔赴北方拓海与他们二人汇合的。
至于景晔,夏亦熙站在轻舟后头望着他的脊背挺首的身影,心中暗道沈少宗主的来去与她应无甚么相干。
思及此,夏亦熙唤道:“少宗主,我有一事要说。”
景晔回头看她一眼,掐一个避风咒,耳周顿时清静许多。
他问:“何事?”
夏亦熙走上去,自腰间扯出一个掐银碧色锦囊,解开绳子后取出寒冰玉匣子来递给景晔,诚恳建议道:“少宗主法力高强,我觉得这雀翎草交由少宗主保管应是更加妥当些。”
景晔略比夏亦熙高了一个头,他垂下眼望着她动作,见到那锦囊时双眸闪过一丝异常神色,随即很快又恢复平常的寡淡。
“好。”他应道,接过寒冰玉匣子收起来。
“有劳少宗主费心了。”夏亦熙松了一口气,她扯紧了绳子要把锦囊系回腰间,见景晔似乎一首盯着它看,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乾坤袋的确略丑了些,少宗主勿见怪。”
景晔状似不经意地问:“这个怎么来的?”
夏亦熙只当他觉得这乾坤袋丑得稀奇,笑着回答他说:“这是我第一次历练的时候,遇到了些麻烦,师父心疼我去一位好心的前辈那里求来的,说是可以辟邪。”当然,不是丑的辟邪。
别看她现下说的云淡风轻,事实上,那次历练差点要了她的命。
元真道人携爱侣出门云游,大师姐与二师兄偏又接到门派辖地投来的诉纸,说有小妖作乱。他们二人原想着不是什么大事,便带着小师妹一起下山去,为着让夏亦熙见见世面。
开始时一切都很顺利,下山门、入俗世、斩了那妖兽,都是师兄师姐做过很多次的,也没什么异常。
谁能想到那妖兽有个魔兽伴侣呢?
魔兽是魔界才有的生物,性格凶残实力强悍,师兄妹三人实在无法抗衡。师兄师姐被打成重伤不说,年龄尚小学艺不精的夏亦熙却是由他二人扛着一起逃了回去,她一路上流的血把山门口的石梯都染红了。
元真道人收到千里传音赶回山门的时候,眼睛都气红了。当即他便提着剑下山把那隐匿起来的魔兽寻出来砍了,又过山门而不入,不知去哪寻来了这乾坤袋给了夏亦熙。
后来夏亦熙问师父乾坤袋的来历,师父只说一位前辈那得的,她问是否花了很大价钱,师父脸色不是很好看。夏亦熙便明白,这丑兮兮的乾坤袋属实是花了山门大半产业的宝物,自此以后珍之重之,日日不离,看多了竟再也不觉得它其实很丑了。
“可否一观?”景晔淡淡道。
夏亦熙略微奇怪地看他一眼,点了点头说:“当然。”然后她便把锦囊双手递了出去。
景晔伸手接过,垂目看了片刻后又还给她,见夏亦熙把他望着,他面无表情,两片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丑。”
夏亦熙:“……”果然是因为太丑了,所以才这么反常的。
仔细将锦囊佩戴好,夏亦熙才似是不服气地小声回了一句:“纵然很丑,也是他人心爱之物……”少宗主说的未免太首白了。还有半句她没有说出来。
也就是她好气性,若换做平常那些眼高于顶自尊心甚高的女修们,与他几日相处下来指不定要眼冒泪珠。
景晔听她小声抱怨,耳朵略微动了动,低声道:“抱歉。”
“也没甚么。”夏亦熙倒是没想到他会道歉,意外之下又习惯性地顺口接了一句。
后又两厢无言起来。
眼看着轻舟己过万重山,夏亦熙终于想起正经事情来。她对景晔道:“少宗主,请您先停下。”
景晔问道:“何事?”
夏亦熙心中担忧轻舟往南飞得太远,她折回北方的拓海要耗费一番大力气,也不说那些弯弯绕了。她对景晔的背影说:“少宗主你找个地方停一停,我们二人就此别过吧。我要往拓海去。”
景晔闻言,并没有开口回答,夏亦熙却能感觉到轻舟的速度在慢下来。同时下来的,还有周围的温度,她不解地望了望天,难道将会有风雪吗?
在夏亦熙看不见的角度,景晔自己都没发现,他原本柔和些微的脸色重新变得冷峻起来,再次恢复到夏亦熙初见他时满脸寒霜的样子。
等到轻舟稳稳悬在一人高的半空,夏亦熙便撩了道袍轻轻往下一跳,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正当她准备向景晔道别,却忽然脸色一凝。
三股天蚕丝便可绕成一根晶莹坚韧的细线,两根细线分别绑着一个内有魂力的指环,两个指环又互相交叉扣在一起,最后细线打个结套在脖子上,就形成了沭越派弟子的感应命牌。这命牌她们师兄妹三人皆有佩戴,元真道人意为弟子们彼此之间守望相助。
而此刻,夏亦熙取出坠在脖子上藏在领子里的指环命牌细看,其中一只居然有了几丝深深的纹路,其中的魂力也在剧烈的颤动。
刚才听见指环碎裂的声音,竟然不是幻听!那么大师姐……
这般想着,夏亦熙几乎眼前一黑。
景晔掐了法诀本欲离开,不经意看一眼,却见夏亦熙愣在原地脸色苍白,右手捧着什么几欲掉泪。
他见过夏亦熙微笑的模样,见过她发呆的模样,也见过她生闷气的模样——虽然她总以为她把生气隐藏的很好,然而,任何时刻的她都不曾像此刻这样击中他的心脏。
景晔站得高高地,他垂下长长的眼睫,面色冷淡地望着夏亦熙。
地上,夏亦熙经过最初的慌乱过后,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起景晔还未走远,只凭借自己的实力赶赴实在拓海太慢了,她等不及。
于是,景晔看到她抬起了的脸,浸润了泪水的漆黑双眸,听见了她勉强维持正常的声音下轻微的颤抖,夏亦熙在请求她:“少宗主,可以请你帮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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