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琼月若梦

“苏姐姐，快救救小石头！”

四合院正靠在榻边烤着炭火看话本子，听到温柔这么说还有些懵。

“小石头怎么了？”

“苏姐姐，你快跟我走，小石头被关七打伤了。”温柔急的眼圈通红，眼泪马上就要落下来。

“关七？你别急，我去拿药箱。”

四合院听到关七的名字心里一惊又闻到了温柔身上的血腥味，一下也不敢耽搁，拿了药箱披上斗篷就跟着温柔往愁石斋跑。

愁石斋。

四合院皱皱眉：“能从关七手下活下来算他命大。不过奇怪的是，他的伤并不是很严重，手骨伤了，身体被多次击打，但没有伤到内脏，其他也并无大碍，就是血流的多些，一时半会还醒不来，修养几天吃几副药就没事了。”

“温柔，你过来。”四合院看着温柔，刚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你的脸怎么回事？”

温柔有些心虚：“我……不小心蹭伤了。”

“哦？是吗？”四合院动作一滞，到底还是没拆穿她。

“来，坐下，我给你上药，还有其它地方擦伤了吗？”

温柔看着四合院，她修长的眉紧紧皱起，眼睫微颤，漂亮的眼睛里是浓浓的担忧。她轻柔的给自己上药，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她的指尖偶尔擦过自己的伤口，冰凉的触感让自己的伤口仿佛没那么疼了。

温柔紧张了一天的心在此时松懈了下来，带着些哭腔开口：“苏姐姐……”

四合院还以为她被药刺激的疼，更加的小心“呼~吹吹就不疼了，温柔不怕，苏姐姐在呢，小石头也没事的，我们温柔别怕。”

“小月居然还会治病？”白愁飞看着马上要哭出来的温柔和一脸心疼的四合院，挑眉开口打破这个有些奇怪的氛围。

温柔吸吸鼻子骄傲的开口：“那当然，我苏姐姐可是上了英雄榜的人呢。”

白愁飞深思片刻，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四合院：“狐裘冷面，素手银针，伊心似明月？”

“这些不重要，和关七是怎么回事？”

柳忠国淡淡开口：“根据六分半堂的消息，关七并不是从刑部大牢出来的，应该是从雷损那逃出来的，他们想将脏水泼到细雨楼，没想到关七居然没死。”

“六分半堂的消息？这么准确的消息吗？既然人是从雷损那逃出来的，狄飞惊一定不会来，若哥哥出面一定会被为难，所以……”

“小白你去了六分半堂？雷损可有为难你？可有受伤？”四合院站起身来将他上下打量一遍。

白愁飞有些惊讶的看着四合院又一次皱起的眉头：“无事，有狄飞惊在雷损不会为难我。”

将白愁飞又打量几遍确认无事之后四合院才又开口：“哥哥，楼里发生这么多事，你一件都不告诉我？若不是今日受伤了，你还要瞒我多久？”

“我不想你担心。”

“不想我担心？温柔，小白，小石头，他们一个个的遇上麻烦，下一个是谁？是你？是杨哥哥？或是整个金风细雨楼？”

“是，告诉我也没用，我没有武功，身体又差，告诉我一个病秧子能有什么用。”

四合院甩开柳忠国的手，提起药箱冷着脸离开，温柔见状赶紧追出去，独留柳忠国和白愁飞面面相觑。

柳忠国脸色很难看，这样的情况他并没有料到：“我以为这样就能保护她……”

“小月她……”白愁飞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么多年，为了保护她，我们把她困在楼里，除了温柔和军师她并没有别的朋友。现在你们来了，她有了新朋友，我以为她会一首开心……”

“恰巧你和她一样爱喝酒，她的屋子里还挂着你的画，她很欣赏你，或许你去她会见你吧。”柳忠国长叹一口气“你去帮我看看她吧，顺便……帮我道个歉。”

白愁飞看着柳忠国，他的背影似乎有些寂寥。意气风发吗？或许曾经是，至少……今夜不是。

温柔眼里攥着泪：“大白，苏姐姐不许我跟着，我……”

“没事，我去看看，你回去照顾小石头吧。”

走到四合院的门口白愁飞有些踌躇，思考片刻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别来和我说些有的没的，我不想听。”

四合院的声音有些颤抖，这让白愁飞一下想到了刚才，刚才她也是颤抖着声音让柳忠国放开，她冷着脸，一滴泪却从她的脸上滑落。

“我只是想来讨杯酒。”

等了许久，白愁飞以为她不会开门了，刚要转身，门却被打开了。

四合院眼睛有些红，似乎是哭过。

“我不想在外面，如果你不嫌热的话，那就进来吧。”

或许是看她实在难过，他居然进了门。

白愁飞坐在凳子上环顾一圈。她的屋子很素雅，没有多余的装饰，最多的就是炭盆，或许是怕他热，四合院己经将炭盆熄了好几个。

她的榻边有个半人高的柜子，里面满满的都是书，应该都是医书吧，柜子前还有张书案。她的妆台上也没有很多饰品，只孤零零的放着一支桃花簪子。她各种样式的斗篷都挂在角落的架子上。

桌子对面又是一个半人高的柜子，不同的是里面放的都是各式各样的玉瓶，她正在那柜子前翻找着什么，附近的地上还有很多酒坛。柜子左右各有一个矮柜，左边的矮柜放着她的药箱，药炉，下面的抽屉里大约是些药材之类的。右边的矮柜上都是些精致的点心。

要是非要说有什么装饰，那就是他的画，床前，妆台边……刚刚看到的所有用具旁边都有一副他的画。

“怎么突然想喝酒？”四合院的声音闷闷的。

“就是想喝。你这么喜欢我的画吗？”

“嗯，很喜欢。”

四合院的声音没有起伏，但白愁飞却觉得这句话意外的动听，被人认可，欣赏，是种不错的感觉。

空气一下沉闷下来，白愁飞并不是个话多的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哥哥让你来的吧。”

四合院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

“嗯，他让我代他给你道歉。”

说完这句话四合院看了他一眼，随即拿起一个浅蓝色的玉瓶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沉默了片刻四合院才开口“我不怪他，今日是我太冲动了。”

白愁飞有些疑惑，明明她看起来很伤心。

“我知道哥哥是想保护我。哥哥、义父、柳姨、杨哥哥、花伯伯都很爱我，所以那件事发生后我就乖乖的待在楼里。”

“我在楼里长大，温柔，杨哥哥和花伯伯都是我的亲人。我只有一个朋友……”

“是雷纯吗？”

四合院并不惊讶，他的聪明足够让他猜到。

“嗯，可她是六分半堂的大小姐，等我渐渐长大，我们见面就越来越少。我想着没关系，我还有哥哥他们陪着我，可他们都很忙，温柔也不能一首待在楼里，大多时候我只能一个人待在某个角落里看书，发呆。所以我爱上了喝酒，它让我觉得没那么孤单，起初我总是喝几杯就醉了，可后来我怎么都喝不醉。”

“花伯伯发现了我，有时他会带我出去玩，或是给我带些街上卖的，其他小孩子都有的东西。我很开心，义父和哥哥很生气花伯伯偷偷带我出去，却也纵容着我。”

“我以为我这平静的一生就要这样下去了，可是……义父死了，花伯伯死了，柳姨也离开了。”

“哥哥身体不好又要照顾楼里，杨哥哥很忙却又要抽空来看我，他们很累，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我尽量开心。”

“我知道哥哥一首瞒着我楼里的事，是怕我担心，我也不去问，我乖乖的待在明月阁里不乱跑。”

“哥哥出去办事我就在明月阁对着月亮祈祷，有了你和小石头，哥哥和杨哥哥一定会轻松些，温柔也回来了，我还交到了新朋友，我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我很开心。”

“可今天温柔哭着跑来找我，她说让我救救小石头，他被关七打伤了。那可是关七，我很害怕，会不会又像义父，花伯伯那样救不回来？可温柔比我更害怕，我只能冷着脸故作镇定，我不能让她害怕。”

“幸好，小石头没有受很重的伤，我很庆幸，可我发现温柔也受伤了，她不肯告诉我原因，我也没有问。”

“我本来以为事情到这就结束了，只是虚惊一场，可你居然一个人去了六分半堂，我知道狄飞惊不会让雷损杀你，可我怕你受伤。”

“关七逃出来了，细雨楼被泼了脏水，我很担心你们，可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忙都帮不上，我无能为力，只能干着急。”

“所有人都说我是个出色的医师，甚至英雄榜上都有我的唱词，可我救不了义父，救不了花伯伯，我也治不好哥哥，我甚至连自己都治不好，我厉害吗？我不觉得。”

“从小到大，我什么都抓不住，留不下。我觉得我所拥有的一切仿佛镜花水月，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化为泡影。”

四合院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也喝了很多酒，她的泪水滴在酒杯里又被她喝下去，也不知道苦不苦。

“小白，谢谢你陪我，我很开心。我说了这么多没用的话，你就当没听到吧，我用酒和你换怎么样。”

白愁飞看向四合院，她眼睛很红，白净的脸上都是泪痕，可她在笑，她到底是不是开心呢？

白愁飞拿着四合院给的酒走出屋子，低头看看，这是她最爱喝的桃花酿。

他抬头看向柳忠国和，他其实早就发现他们来了。

他们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似乎有些伤心。

原来英雄榜上的这三个人，和他也差不多。

叹口气：“我们自以为是的保护没想到对她来说却是束缚她的枷锁，也是另一种伤害。”

柳忠国攥紧拳头：“我一首以为她是真的快乐，没想到是做给我们看的。她在我面前只哭了那么一次，我还以为父亲的离世她都放下了……”

明月阁。

四合院将桌上的空酒瓶和剩的点心都收起来放到矮柜里，随即站首身体看着矮柜上方挂的那幅画，昏暗的屋里，灯火被风吹的摇曳，仿佛一瞬之间回到了上次与白愁飞喝酒的时候。

‘我也见过陡峭山崖上悲壮的千尺瀑布，配上昏黄的落日与晚霞，仿佛就是诗里说的‘疑是银河落九天’。’

‘月与海面齐平，仿佛那些河灯般的孤船要顺着海水漂到月亮里去。’

他说那些事情的时候表情稀松平常，仿佛这些都是最平常不过的风景，可对她来说这些却是无法触及的人间绝色。

四合院很羡慕他走过那么多地方，有那么多精彩的故事，或许很危险，但如果有可能，她也想……

四合院摇摇头轻叹一声：“没可能的。”

他一人闯荡这么多年其中有多少危险可想而知，怕是日日夜里难眠。或许他爱喝酒也是因为他一人在外，飘零无依，见到这些风景，难免孤寂吧。也许他就是一艘孤船，不知细雨楼是不是他的月亮……

四合院从矮柜里拿出一瓶桃花酿慢步走到亭子里，她没有点灯，夜色如水，她黑色的斗篷仿佛与这沉沉夜色融为一体。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四合院浅笑着向明月举起手中的白玉瓷瓶，不经意间低头一看，地上哪有什么影子，黑漆漆的夜里什么都没有，只能看到她手里洁白的酒瓶，她脸上的笑意一下凝固。

她叹口气又去屋里拿了支玉笛子出来。

“有好久没吹了，不太好听，今日你就赏脸听听吧。”

四合院冲月亮扬起个浅淡的微笑，将唇覆到笛子上静静吹奏。

笛声婉转悠扬，随着风飘了很远，似乎有诉不尽的惆怅。

白愁飞看向传来笛声的方向，那是明月阁，笛声如泣如诉，悠远绵长。他站在在愁石斋里也望向月亮，静静听着这悠扬的笛声。

照顾着小石头的温柔，独坐屋内的柳忠国，案边书写的，不约而同的听到了这随风而来的笛声，心下只余一声叹息。

今夜注定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