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枷

苏瑞清追问，“他们去哪儿了?”

“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她言语间有些颤抖，“他们彻底化作灰烬了是吗？”

卿舒不答，他只是默默地召出细梭，“走吧。”

苏瑞清像是丢了魂一样，心里酸楚得紧，像是有人拿着一柄刀，正在剜她的心口。

“卿舒”，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你告诉我，他们是不是不会再转世了?”

卿舒并不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发问，可他看见苏瑞清眼里的绝望和无助，不小心撒了一个小谎，“会的。”

其实不会，苏瑞清心知肚明。可是卿舒答了，她便信了。

“好。”

回程途中，一路静默。

卿舒素来不是个爱说话的性子，苏瑞清则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路过一处山谷时，卿舒发觉那谷中的力量波动达到了某种极端的程度。

他不是爱看热闹的人，这一次却破了例，“我们下去看看。”

苏瑞清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

随着细梭不断下降，苏瑞清看见那谷内谷外聚集着成千上万的人，她这才意识到此处应是出了什么大事。

二人寻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降落，随后赶赴方才的谷地。

途中遇上几位同行者，苏瑞清赶忙朝他们打听，“几位兄台，听说前面的谷地发生了什么大变故?”

其中一人倒很是健谈，连忙搭腔，“是啊，听人说那处谷地凭空生出许多幽冥花来。我看嘛，不是有什么天材地宝降世，便是能逢上什么大机缘。”

卿舒听见二人谈话，冷哼一声道，“恐怕不是什么大机缘，而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那人以为卿舒是那种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人，不欲与他计较。

只揽过苏瑞清的手，谈天论地，谈风论月，搅得苏瑞清不得安宁，偏偏此刻还没办法打断他。

卿舒却己往前行了数步，与这几人拉开距离，回头冷漠道，“还不跟上?”

苏瑞清简首如获大赦，连忙低声向几位同行者道了别，追赶卿舒而去。

“你相信他们说的?”

苏瑞清摇摇头，“自然不信，我信你说的。”

卿舒轻咳两声，又微微加快了步伐，“那就好。”

苏瑞清见他这副样子，笑得前仰后合，“堂堂阴君大人，不会和几位路人犯计较吧?”

卿舒咬牙切齿道，“闭嘴。”

终于在卿舒身上见到几分人气的苏瑞清十分自得，哼起戏台子上的小曲便蹦蹦跳跳地赶了上去。

待行至谷地，才真正见识到人山人海的盛况，苏瑞清暗道，恐怕大半个幽冥界的人都在这里了。

于是……这个时候又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根本挤不进去。

很明显，风度与看热闹是无法兼得的。

所以……苏瑞清撸起袖子便要往朝里钻。

卿舒是早就见识过她这股撒起泼来不要脸面的劲儿的，赶忙拉住她，以免祸及自己。

虽然这里并没有人认得他，但他卿舒好歹也是阴界之君啊！

“怎么了？”苏瑞清还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前面己经有两个小个子挤进去了，真是恨不得咬碎半嘴的牙齿，喷他一口血。

卿舒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为灵体，这些人根本挡不住你。”

苏瑞清不好意思地笑笑，“啊！我忘了。”

于是那被苏瑞清丢在九霄云外的技能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化为虚体之后，任凭这人山人海分毫挡她不得。

二人化作虚体来到人群的最前方，一见眼前的情景，心中也不免吃了一惊。

黑色的幽冥花开遍整座谷地，根本无从踏脚。而在那谷地的尽头，是一朵偌大无比的“幽冥皇”，足足有半个山谷那么大。

卿舒陷入了沉思，似乎正在权衡利弊。苏瑞清原本抬头准备同他闲谈几句，见他面色凝重便又闭上嘴。

“这卿舒哪来那么多想不明白的事儿，一天到晚发呆出神，忧思过度可是活不久的。”

苏瑞清偷偷绕到他身后，见那过腰的长发乌黑顺滑，忍不住摸了一把，越发觉得手感好。

趁着卿舒思考的空隙，苏瑞清便轻轻地薅起一小撮头发编着玩。

“我要去取了那朵幽冥皇，你便在此地等……”卿舒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才说到一半便发现了苏瑞清手里的小动作。

“你在做什么！”

苏瑞清赶忙把那些编好的头发重新拆开，还贴心地用手指顺了顺，“阴君大人，我便在此地等你。”

卿舒勉强吞下满心的怒火，咬牙切齿道，“回去再和你算账。”

卿舒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那幽冥皇之前，掌心的玉瓶发出莹莹白光。在那玉瓶的作用之下，幽冥皇一点点朝着瓶口钻了进去。

这样一连串的动作，维持虚形很难展开，所以在掠至幽冥皇身前之时，卿舒就恢复了实体。

所以现在谷地中更加热闹，没有人识得这个正在收割的青年，他们只知道这人正在夺走属于众人的机缘。

都说枪打出头鸟，卿舒的动作打破了谷地的平衡。此前也不乏能横渡幽冥花丛的能人，只是诸方势力相互牵制，导致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如今卿舒出手，众人也不再顾念所谓的脸面，场面一时失控，乱象横生。

而就在卿舒收走幽冥皇的那一刻，谷地深处传来一个古老沧桑的声音，他极具蛊惑性地说着，“来吧，来吧，来一探究竟吧。”

苏瑞清原本没有注意，可渐渐的她意识到这个声音似乎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而随着声音不断变大，那深处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着苏瑞清的灵体，不断向内行去。

苏瑞清无法反抗这股巨大的力量，但她心里隐隐有所预感，这股力量应该是需要自己去献祭什么……

“不！滚开！没有人能够主宰我的命！”苏瑞清不断摆脱那些黑色的触手，却又一次次被牢牢缠上。

她本欲向远处的卿舒求助，奈何此地现在一团乱麻，卿舒也应对得十分吃力。

伴随着触手的速度一点点加快，苏瑞清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除此之外，丧失了一切感官的能力。

当苏瑞清意识到触手停下来后，她这才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处空旷的广场，而在那广场之上，有着一个血色的祭坛。

祭坛之上还有尚未干涸的血迹，同那些褐色的印记交织在一起，让这里蒙上了一层恐怖的气氛。

那声音正是来自祭坛之上，“小姑娘，快些帮助我，助我摆脱束缚，重现人间。”

苏瑞清知道这力量的强大之处，若是硬碰硬自己肯定也碰不过他，只能先拖延时间，等到阴君来了再想办法。

“为什么是我?”

“既是修武界的剑灵，又是阴界的阴灵。你跳脱轮回之外，是助我成事的绝佳材料。”

苏瑞清嗤笑一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任你摆布。”

“我的力量，你方才不是己经见识过了吗？”

苏瑞清并不买他的帐，“你若是真的能够随心所欲地调动这股力量，现在还在这儿跟我讲什么大道理?”

那老者低低地笑起来，似乎正在嘲笑着苏瑞清的无知。

“小姑娘，可惜你猜错了。我的力量就是能随意调用，无拘无束。”

话音未落，那强大的压迫力便首接施加在苏瑞清身上，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你……”

窒息的痛苦很快蔓延至苏瑞清的全身，她的思维也变得缓慢，手脚都使不上力气。如果放任这股力量再压下去，她最终的结果唯有爆体而亡。

老者笑道，“只是求姑娘办一桩举手之劳的事情，却不想你如此为难。既然如此，今日你便留在此处陪我们这群老东西一起沉眠吧！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如今身为灵体，却还要再死一次，苏瑞清心道，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闭眼之前，她似乎隐隐约约看见卿舒的身影。

“是梦吧，又做梦了……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赶过来……”

黑暗，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