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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模糊的梦魇
薄纱的帐帘蓦然映入眼底，惯常清冷的神色动了动。下意识地伸
手将云被往上拽了拽，便就盖住了她裸露在外的肩膀。怀里温暖的来
源有了些苏醒的迹象，他低头瞧了瞧，眼底含了一片温柔。轻柔地安
抚了一阵，姚云舒终是又安静了下来，带着满足的嗯哼声。思绪回到了
那个梦，那个惊扰了他酣睡的梦魇。
慕煜帝君，己经许久没有做过这样不吉利的噩梦了……
将手臂枕在了头下，他定了定神，遂开始回忆方才的梦境。梦里
的事情仿佛近在眼前，可记忆却又模糊。闭了眼，暗暗掐了个诀法逐
着梦境去，额上遂渗出了些薄汗，连带着浓眉都拧在了一起。它就像
是一团火，烈焰灼烧着他，将他的企图焚烧殆尽。沉了口气，紫衣尊
神再度启了双眸。疑惑渐起，疑云渐浓。怀中的身形又动了动，睡意
浓浓的声音呢喃着，还带了那么点儿的不耐烦。
“我觉得我像抱了个巨型的汤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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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相这么差还踢被子，你该庆幸你身边睡着个本帝君。
姚云舒闭着眼睛，迷迷糊糊还呜呜哝哝，“热死了……”
她翻了个身，离开了紫衣尊神的怀抱。汗湿的里衣粘在身上，让
她觉着很不舒服。此时身上还盖着被子，便就更叫她觉着闷热又烦躁。
于是姚云舒手脚并用地便是一番踢腾，将原本盖得好端端的云被踹了个
七零八落。慕煜皱了皱眉，遂又替她把被子给盖了回去。半梦半醒的
姚云舒拧了眉眼，看上去有些委屈。她哼了几声，听起来可怜兮兮。云
被中的手脚再次不安分起来，但马上便被擒住。慕煜摁住了她，用了
最温柔的力量，却足以叫她动弹不得。
“乖些，否则明日晨起你又该嚷着头疼了!”
犟了几下，姚云舒颓然放弃了挣扎。脑袋在玉枕上蹭了蹭，将本就
乱糟糟的长发折腾得更乱了几分，她终是又睡着了。高大的身躯自榻
上坐了起来，他抓了床尾的紫色外袍随意地搭在了肩上。月光透过窗
户洒在床榻前，在地上拉出了几道长长的影子。他替她掖了掖背角，
又替她顺了顺有些汗湿的额发。转过身掀起鲛帐，皓白的光亮映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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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年轻俊美的脸庞，清冷的面容瞧不出任何情绪来，无波无澜，静
得似一汪天泉。他缓步出了寝殿，殿门在他的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
长长的衣裾摆尾扫过灰白色的卵石，带起了零星几片的无忧树叶。抬
起头，皎月沉在他的眼底，泛起了淡淡的寒意。他遂收了目光，独自
朝衔天泉去。左右也睡不着了，不如索性起来早些做准备。
今日是慕煜帝君七万年后再次开启九天瑶池在三十六大罗天的
青云殿提拔下界修仙者的日子。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重霖为此忙碌了一年有余，而司命光就整理仙者名录便足以让他恨不
得一头撞到南墙上去。
这七万年，因慕煜帝君的沉睡，下界的修仙者始终不得门道飞升
上九重天。虽修仙者以静心为首，可这么些年下来，即便心如止水的，
也被磨得怨声载道乃至怀疑修仙的意义所在。于是，便有丢盔弃甲破
罐子破摔的，他们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歧途且在歧途上一路高歌猛进勇
往首前。这世间，善恶皆有报。于是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最终还是
落得个不得好死的悲惨下场。可这些入了歧途的人中，也还是有那么
寥寥几个成了些拿不上台面的出息。此时，他们正在凡界为非作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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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万年的混账生涯让他们自信即便有朝一日自己毁天灭地，老天爷也
不会来管。既然没人管，他们自然也就不晓得何为约束克制。就这样，
本该向善的那几个败类便就肆无忌惮地在凡间干着各种缺德事。
这些年，西海八荒动荡，神族也无暇顾及凡界安危。待到战火平
息，这才有余力来管一管这六合中最羸弱一族的生存状态。折子被递
到了天君的手里，夜华有着自己的考量。虽是凡界，凡人的寿数也有
限，即便出了乱子也乱不了几时。可但凡被有心之人利用，也能成得
个后患无穷。这桩麻烦，需得妥善处置。前几日，墨渊上了趟九重天。
这是自他大婚后头一回来。这头一回来，便就是为了十亿凡世的安宁
问题。这件事，夜华不想惊动慕煜帝君，也觉得即便惊动了，那老神
仙也不见得会管。
有些事情，慕煜知道，但却觉着的确没有去管的必要。夜华尚且
年轻，他担着天君的担子，也是该要经历一番磨炼，思虑才能更成熟
些。是以，绝大多数的时候，慕煜并不会去插手什么政事。没入衔天
泉，任由温热的泉水包围着，紫衣尊神享受着全然的放松。虽因着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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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原因，这日子过得并不那么舒坦。可即便如此，与姚云舒在一起的快
活时光也着实让他上瘾。遂觉得当年自己抹了三生石上的名字这一举
动倒未必是个败笔。倘若当初天下大乱的时候他就尝了这甜头，怕是
不会去管什么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做昏君的潜能，他自知还是有的。
前些日子墨渊来九重天，来去匆匆，只停留了小半日时间，慕煜
也没得机会见他一见。这些年妙义慧明境都是由那新婚的父神嫡子看
着，连心镜也是不久前才回到慕煜的手里。眼下，如此太平的境况倒
是他没料到的。遥记刚取回连心镜时，他便就探过境内的情况，里头
的浊息西平八稳。而梵音谷那些个逃逸的零星半点，光是白烜就能处
理干净。如此风平浪静，反倒叫他起了些莫名的忧虑。慕煜觉着，一
切都在掌控中，却又仿佛早己脱离了掌控。
起身出了衔天泉，他掐了个干衣诀。月光泻在他的皓发上，散了
一片朦胧的光晕。慕煜慢慢悠悠地踱回了寝殿，同来时一样慵懒随意。
姚云舒还睡着，云被再次被踢到了一旁。她瑟缩在床榻之上，似是觉着
冷。本不过想去瞧一瞧她睡得好不好的紫衣尊神无奈只得回到床榻上。
他褪了外袍，扯过云被将彼此盖了个严实，遂尽职尽责地再次充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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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恒温的巨型汤婆子。果不其然，他一躺下，姚云舒便蹭了过来，
手脚并用地扒拉在他的身上，有些贪婪地从他这处摄取温暖。
在混沌界的那七万年，她日夜不眠，竟是连半刻都没有休息，硬
生生地将他碎成了数万片的元神拼了起来。想到这处，紫衣尊神紧了
紧臂弯，在她凌乱的发丝上落下了一个吻。如今的快活日子，还真是
得归功于她。可这样的日子究竟能持续多久，又会是什么样的祸事打
破了这得来不易的美好?冥冥之中，慕煜一首觉着，有一双眼睛在盯
着他。那双眼睛是那样的模糊，就如同方才的梦境，叫他看不真切。
这样的不安，自他从无妄海的玄晶冰棺中苏醒，便就深深扎根在了心
底。过去的两年里，他极力地隐藏着，好似一切如故，过着看似舒坦
的日子。他曾经同她说过，想先要一个孩子来玩玩，可如今到底是不
是个适当的时机来要孩子，紫衣尊神陷入了沉思。若那一天来得太快，
他是该给姚云舒一个孩子将她留在这个世上，还是自私些带着她一起羽
化?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幻梦境中的那几年。那时，他没有后世的记忆，
也问了自己这么一个类似的问题。当时他是怎么做的决定?他决定尊
重她，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她。想到这处，慕煜勾了嘴角无奈一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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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若是让姚云舒自己选，怕是会跟着他一起羽化吧!毕竟她曾经说过，
他在哪处，她便在哪处，在若水河畔，她也几乎做到了。那句话那件
事，曾经深深震撼了他。他也曾给予了她承诺，绝不会让她守寡。这
句话，慕煜亦铭记于心。即便连通了那半个元神后，他遭到了严重的
反噬，不得不经常躲起来偷偷调息，他也还是熬到了他们大婚的那日，
圆了她一个心愿。即便在新婚之夜，他背着己经熟睡的姚云舒吐了一地
的赤金血，他也还是咬牙挺了过来，并带着她过了两天的快活日子。
元神生生撕碎的痛楚，他扛住了;混沌中如此浓重的戾气，他也扛住
了。为的，便是守着这么一个承诺。如今，他们回归现世，虽没指望
能从此扫尽阴霾，云开雾散，却也未曾料到竟是连一日的舒坦日子都
得不到。即便母神说过，一切事在人为，他也有这个决心与老天爷斗
到底。可若当真斗不过天命，那么，留一个孩子反倒是个累赘。遂又
忆起了自己从小孤苦无依的艰难岁月，慕煜不禁喟然长叹。这样的日
子，他还当真不希望让他们的孩子也来尝一尝。倘若事情真要发展到
那一步，没有骨肉的羁绊，他大抵会选择带着她一同羽化。这是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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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以来的心愿，也是他的夙愿。虽然做神仙的，应当看开些也应该放
开些，但若生得不快活，又何苦为难她……
“我又把你吵醒了?”
胸口处传来了沉闷的声音，将紫衣尊神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嗯一
声，语气中刻意加了些无可奈何。
“习惯了。”
她揽紧了他的侧腰，深深吸了一口气，白檀香散了一腔，叫她觉
着舒服又安心。心满意足地蹭了蹭他温暖厚实的胸膛，她柔声道，“你
再睡会儿，我给你做早膳去。”
说着姚云舒便要起身，却被慕煜禁锢在了怀中。她挣了挣，又推了
推，却是纹丝不动。于是，姚云舒只得好声好气地劝他，
“今日你要去青云殿操劳一整日，不睡饱怎行!”
“今日帝后要随本帝君操劳一整日，就不用下厨了。
姚云舒愣了一愣，“我也得去?"
慕煜睨了她一眼，心安理得，“你是本君帝后，难道不该去?”
“是也该去……但是……”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去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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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他的回答斩钉截铁。
颓然放弃了挣扎，姚云舒瘪了瘪嘴。她最讨厌这种开大会的场合。
但凡遇到这种场合，她就得站在慕煜身边。两条腿受些累也倒罢了，
最要命的是无聊。昨日司命唉声叹气地说明日的瑶池大典定要持续很
长时间，因这是七万年以来帝君首次重启九天瑶池。姚云舒觉得，司命
口中说的“很长时间”，怕就是能磨死人的一整个白日了吧!她叹了
口气，引得紫衣尊神紧了紧怀抱。
“怎么，不想去?”
“倒也……不是那么不想去……”姚云舒故作扭扭捏捏，想着这样
一来慕煜也许能察觉她的不乐意来，遂放她一马，让她今日可以自由
活动。可惜她的如意郎君一如既往地不善解人意，她的如意算盘也就
再次落了个空。
“既然你也不是那么不想去，那就去罢!”
姚云舒哭丧着脸，遂觉着这个时候的慕煜还真是挺招人恨的。
“再陪本帝君睡会儿!至多卯时一刻，我们就得起来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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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自算了算时辰，也就剩了不到一个时辰罢了。她还真是没睡醒，
此时睡个回笼觉，倒也是不错的。左右慕煜大抵是不会再睡了，那么
便就有人来叫她起床，不至于误了正事。于是，姚云舒宽了心。心一宽，
睡意便就袭了来。不多时，她便在浓郁的白檀安眠香的帮助下，再次
酣然入梦。
望着头顶的紫色鲛帐，慕煜的眼底染了些忧虑。这一夜，他终是
未能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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