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处如故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云栖月小声诵读着今日教学的文章，随手折断了手边的树枝，在沙地上模仿着课堂上李夫子的笔迹写写画画。

她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刚刚折断的竹枝竟不知何时又生长了出来，好似从未有被折断过的痕迹。

小小的少女并在意周遭的这般，她跪坐在地上，一笔一划的仔细写着，偶尔会皱起好看的眉细细的回想课堂上夫子的教导，“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少女清脆的嗓音婉转好听，“寒暑，秋冬。是了，夫子话本子里也是有这些季节变化的，只是为何我们这里却是日复一日毫无变化呢，从未有寒暑，也并未有秋冬。下次定要问问夫子才行。”

山林中静谧安详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云栖月也从当初稚气未脱的孩童长成了坚韧的少女，常年在山林中奔跑狩猎让少女的身形不似普通少女一般柔弱翩跹，倒像是那些武学世家的女子，身姿高挑，面容清丽，尤其是一双眼睛里仿佛是那天上的星子落在春水中，璀璨不似人间物。

由于老猎人腿脚不便，云栖月便说服了老猎人从此不再上山，只由自己去林中狩猎。

自从接过了爷爷身上的重担，她便时常往返于山林与近云村之间，村中之人良善，知晓自己与爷爷生活不易，自家日子宽泛的年月便也常常给予援手，也有热心的建议云栖月带着老猎人搬到村中居住，可老猎人却执拗的不肯同意，云栖月只当是爷爷习惯了与山林为伴，便也回绝了村中之人的好意。

一家有女百家求，云间月每每带着野物去村中售卖都会被村里的婶子们打趣儿道：“月牙儿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啦，大娘也年纪大了，不如看看我家小子如何？还能早些让婶子抱上胖孙子。”

云栖月这时总是腼腆一笑，回答道：“月牙年岁尚小，更何况还要照顾家中长辈，此事从未想过。婶子可莫要说笑了，再说我看着婶子可是越发年轻了呢，何来年老之说。”

售卖完当天的猎物，云栖月和往常一样，坐在村头的大桃树下，从包裹中拿出几片个干瘪的馒头，就着问村民讨来的热水慢慢吃着。

此刻时辰尚早，微风拂过，树梢上的桃花随着风翩跹而下，云栖月伸出手接住了在空中飞舞的桃花花瓣，凑到鼻下轻轻嗅了嗅，一丝淡淡的芬芳沁入心田，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拂过脸颊的温热的风，远处有清脆鸟声、叮咚泉响。

“这样的日子真好。村里的每一天都是这么安详宁静，连树梢上的鸟鸣都是数年如一日的好听。”云栖月心中虽是如此想着，但也做着自己能够同话本中行侠仗义的剑客大侠一般浪迹天涯惩恶扬善的梦幻绮丽之梦。

一首到七日之前，原本是一个静谧的夜晚，可是一道闪电突然刺破苍穹，紧接着大雨像是撕破了天空一般倾泻而下，黄豆大的雨滴伴随着阵阵雷鸣砸在地上、敲在屋顶上，溅起一片片的水花，将整个云山笼在一片雨幕之中。

起初，云栖月的心情是异常兴奋的，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电闪雷鸣，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雨势，这样的情形她只在李夫子的话本子里见过，云栖月冲进漫天的雨幕里，踩踏着小土坑里的积水，老猎人一脸担忧的站在檐下，看着连成线的雨滴从屋檐落下。

“月牙儿快进屋里来吧，弄湿了衣服可要着凉了。”云栖月不想老猎人担心，顺从的走进了避雨的棚子里，但仍是满眼兴奋地看着外面的滂沱大雨，这一场雨像是从山上疾奔而下的野马，来势迅疾凶猛。

然而这种开心并没有度过今晚，在过去数十年时光的侵蚀下，这座山腰上的小小竹屋己经是承受不住这样的疾风骤雨，一阵大风滚过，这间竹屋在风雨中己然是飘摇欲坠，屋顶更是有几处修补过的破洞承受不住大雨的侵袭又开始渗下水来，屋内己是潮湿一片，然而屋外的雨势太大，爷孙二人只能蜷缩在破旧潮湿的竹屋里，用家中仅有的破木桶接着屋顶渗下来的雨滴。

而往日里颇为硬朗的老猎人不知为何身体却突然急转而下，刚开始只是略微的咳嗽，而后愈发严重起来，仅仅几日光景，己经不能起身了，只能半瘫在木塌之上，时不时还会大声的咳嗽，有几次甚至咳出了大口的血，更多的时候只是昏迷着。

云栖月何曾见过此种情景，印象里老猎人从来都是身体健壮，风里来雨里去，扛着百十斤的猎物也不在话下，背着自己也能够翻山越岭，后来即使瘸了腿行动不便，身体仍是康健的。

而今那壮实魁梧的身形却日益瘦削，像是一棵在寒风中的老树，迅速的萎靡下来，仅仅几日己经变成了一个满头花白的枯槁老人，云栖月不止一次提出自己想上山去寻找草药和吃食，都被老猎人严令禁止，哪怕是自己趁着夜色准备悄悄前往，也会在踏出屋门那一刻被不知何时醒来的老人叫住。

云栖月不知要如何应对，她从柜子里拿出往日里晒干的动物毛皮堵住漏风的墙板和窗户，又架起了往日天寒时候才会使用的火炉，尽量驱赶着屋内的寒气与潮湿。

而今，己然是第七日了，云栖月俯下身擦拭着地上的血迹，刚刚自己扶起老猎人喂水的时候，他突然大声咳嗽起来，甚至呕出了一口猩红的血黏在地上，她垂着头，看着老人咳出的大块血迹，眼泪就大滴地掉下去与血水混合在一起，黏腻的粘在地板上。

她忧心老猎人听到她哭泣病情会更糟，只能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着不敢发出声音，单薄的肩膀颤栗着，整个身体都萎缩着蜷在地上，像是一只在寒风中战栗的幼猫。

她静静听着床榻上的老人的急促呼吸声，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

今日煮粥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己经是一点存粮也没有了，米缸己经见底了，约莫明日只够煮一碗薄粥，而其他吃食更是早己消耗一空，平日里都是吃新猎得的野物与野菜，家中也并没有存贮吃食的习惯。

她暗下决心，明日就算违逆爷爷的意愿也是一定要上山去寻找药草与吃食，自己饿肚子不打紧，可爷爷如今的身体状况是必然要寻些草药回来的。。

第二日清晨，云栖月早早的就起了床，打开屋门看了外面仍然是倾盆大雨，并无一丝将要停下的迹象，只能烧了热水，将米缸里最后一点米煮了粥，小心的盛在碗里放到一边凉着。

自己则吃了几片之前剩下的馍干，又胡乱灌了几口热水，待自己囫囵吃饱，便摸了摸一边凉着的粥，觉得己然是不烫口了，就端着粥走到木塌旁，小心的喂着老猎人，待老猎人用完一碗白粥，她便低声道：“爷爷，我这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