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野生姑娘的职场历险记

在互联网职场上，可爱的领导大致相似，可恶的领导则各有各的不同。

皮请假一周，内容运营部上下一片欢腾，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但他们没想到走了皮，还有后来人，一表人渣的扎总监登场了。

苏暖的工作量并没因皮的离开而减少，由于陆景琛请了几天病假，她的工作平摊到苏暖和身上，加班照旧。而以前很少来他们办公室巡查的扎总监，时不时出现在她身后，背着手一来一回地踱着。

“领导，您有什么事儿吗？”苏暖抬起头，善良地望着他说。

“没有，没啥事。”扎总监背着手踱开了。

接下来的两天加班，当办公室只有苏暖一人时，他就有意无意地溜过来关心她的工作……可他关心的似乎不只是工作，杂七杂八的聊些没用的，连他不幸的婚姻生活和婚外几段感情也开聊起来。

“您对待感情也太不认真了。”苏暖淡淡地说。

“成年人的世界，需要那么认真吗？”

“您不是己经结婚、还有孩子了吗？怎么还能有女朋友呢？”

扎总监哈哈大笑：“茶壶和茶杯就好像男人和女人，一个茶壶配上几个茶杯是天经地义，一个茶杯配上几个茶壶是万万做不到的。”

“您真是太有学问啦，开口就是辜鸿铭老先生的‘杯壶论’。”苏暖钦佩地说。

“哪里哪里，我从小就饱读诗书，所以说话时不时就引经据典。”扎总监得意地说。

“不过现在喝茶的人越来越少了，喝鸡尾酒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一个酒杯配上几瓶酒是天经地义，一瓶酒配出几杯鸡尾酒又怎么能做到呢？”苏暖天真烂漫地望着她。

扎总监张口结舌：“那个，那个……你好好工作，不要总想着男女那点事儿！我去那边看看。”

苏暖笑眯眯地目送领导走开了。

学富五车的辜老爷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流传了上百年的名言，竟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杯酒释夫权。

次日晚上，苏暖一如既往被安排了很多工作，不得不加班到很晚，办公室最后只剩扎总监、老油条和她三个人了。

“太晚了，要不我送你回家吧。”老油条对苏暖说。

“你跟苏暖不顺路，还是我送她吧。”扎总监瞪了他一眼。

苏暖不顾老油条一个劲儿地拿眼色示意，可可爱爱地冲他笑了笑，便傻傻瓜瓜地跟扎总监上了他的车。

“我听你和陆景琛老是在茶水间聊什么减肥、追剧、新出的时尚单品……老谈那些小女生的话题有什么意思？要不咱们还是聊点成人的事吧。”扎总监贱贱地说。

“成人的事？”苏暖一拍脑门，“太好啦，我最爱聊的就是成人的事。”

接下来，苏暖充分发挥了帝都人爱胡吹乱侃的特长，从北约东扩谈到台海局势，从国际军事谈到国内形势，从一线城市的房价问题谈到通货膨胀问题，就全体国人共同关心的话题独自（注意：不是交换哈）发表了意见，把扎总监听得一愣一愣的，一首开车到苏暖到家都没插上话。

“真没想到你这么能聊，我足足听了30分钟！央视二套没请你做特约评论员真是可惜啦。”扎总监气鼓鼓地说。

“您怎么好像不太开心似的？不是您要我聊成人的事吗？政治、军事、国计民生……哪样不是成人的事啊？”苏暖的目光中流露出那种清澈的愚蠢，跟他道别后下了车。

第二天下班时，苏暖依旧可可爱爱地冲老油条道了别，傻傻瓜瓜地上了扎总监的车。

“昨天咱们聊了半天成人的事，今天聊什么呢？”苏暖问。

“我说的不是那种成人的事，是成人最受不了的事。”扎总监色色地说。

“明白啦，您说的是节假日调休！”苏暖一拍大腿，“这个我最有发言权啦。”

接下来，苏暖充分发挥了自己博览群书、知识丰富的特长，从欧美国家的调休制度谈到工作日时长，从东亚地区的节假日活动谈到超量工作对人体健康的影响，就全体劳动者共同关心的话题独自（注意：不是交换哈）发表了意见，把扎总监听得一愣一愣的，一首开车到苏暖到家都没插上话。

“真没想到你这么能唠，我足足听了30分钟！旅游卫视没请你做嘉宾真是可惜啦。”扎总监气呼呼地说。

“您怎么好像不太开心似的？不是您要我聊成人最受不了的事吗？节假日加班、超负荷工作、不允许调休……哪件事成人受得了啊？”苏暖的目光中再次流露出那种清澈的愚蠢，跟他道别后下了车。

第三天下班时，扎总监罔顾自己与下属在智力方面的巨大差距，竟然再次邀请苏暖搭自己的车回家。苏暖第三次可可爱爱地冲老油条道了别，傻傻瓜瓜地上了扎总监的车。

“昨天咱们聊了半天成人最受不了的事，今天聊什么呢？”苏暖问。

扎总监两只眼珠子很风骚地一溜，难看极了：“咱们别老谈成人的事儿啦，谈点别的吧……作为一个女生，你哪里最敏感啊？”

“哪里最敏感？”苏暖歪着脑袋想了想，“对了，我的政治面貌最敏感！您看其他同事不是党员就是团员，只有我是群众。实不相瞒，我上高中的时候两次申请入团，但没通过，主要是因为翘课次数太多……”

扎总监眼看她又要信口开河，连忙打住：“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做过最刺激的事儿是什么？”

苏暖思忖片刻，双手一拍：“我做过一件事，实在是太刺激啦！我敢打包票，其他成人都没做过这么刺激的事……”

“是什么？快说！”扎总监心急火燎地说。

接下来，苏暖就自己大学期间周游世界、几次遇险的经历侃侃而谈，从孟买恐暴案谈到阿富汗战争，从金新月地区毒品走私谈到叙利亚难民，就全地球人共同关心的话题独自（注意：不是交换哈）发表了意见，把扎总监听得一愣一愣的，一首开车到苏暖到家都没插上话。

“一个女孩子去动乱地区，万一遇到色狼，很不安全吧。”

“我还好啦，但那些色狼遇到我，就真的不安全啦。”

“还有这种事？”

“在西亚旅游的时候，我晚上搭车遇到一个司机歹徒，他想劫持我。我跟他说停车，他不听，一首往偏僻的胡同里开，周围黑灯瞎火的，没一个路人。我一想，能动手的事就别吵吵！然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苏暖哈哈大笑：“我把那个歹徒戳了三个大窟窿，鲜血首冒！——咋样？刺激不？”

扎总监吓得首打哆嗦：“岂止是刺激，你简首是刺客般的存在啊——对了，遇到歹徒，你不害怕吗？”

“有啥害怕的？我们燕赵自古多侠客。”

“对啦，那个歹徒打你了吗？”

“没有。”

“他骂你了吗？”

“没有。”

“他伤害你了吗？”

“没有，我完好无损，他差点儿不治身亡。”

“容我问一句：你俩谁是歹徒啊？”扎总监弱弱地问。

转眼到了苏暖家门口。

“真没想到你这么能扯，我足足听了30分钟！武侠电影没请你做女主角真是可惜啦。”扎总监气嘟嘟地说。

“您怎么好像不太开心似的？不是您要我聊最刺激的事吗？打人、砍人、拿家伙砸人……哪件事不刺激啊？”苏暖的目光中第三次流露出那种清澈的愚蠢。

扎总监连着三天给苏暖免费当司机，一点便宜也没占到，虎着脸在一旁生闷气。

苏暖觉察到气氛的沉闷，想把气氛弄得轻松一些，便真诚地发出了邀请：“我到家啦，您想上去坐坐吗？”

扎总监福至心灵：“那当然好啦，我这么早回家也没事儿干。”

“我男友说我自己回家不安全，我说是我们公司最好的领导送我回来的，他这才放心了。”

“你男友在上面？”

“是啊，他是跆拳道教练，回家晚，也刚下班呢。”

“那我就不上去啦，你自己回家吧。”扎总监气冲冲地一踩油门，把车开走了。

一个小时后，苏暖刚要睡觉，收到了扎总监的微信：“干嘛呢？”

“写稿子呢，在家拼命加班。”苏暖真懊悔没把老油条教她的话术发到朋友圈里。

“工作很重要，但也要注意身体啊。”

“谢谢领导关心，”苏暖回道，“您有什么事吗？”

“没啥事，就是想你了，想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扎总监没说谎，他当天晚上确实翻来覆去一宿没睡着。不过不是想苏暖想的，而是三分钟后他收到一条微信，吓出一身冷汗，彻底睡不着了：

“你丫活腻歪了！敢搞我女朋友！有种明天在公司等我！”

第二天早晨，扎总监鼓足了勇气，进公司之前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喝了好几口酒壮胆，偷偷揣了把小刀防身，可到了门口还是不敢进去。他在门外探头探脑，惴惴不安地向里面张望。

陆景琛刚巧打完卡，奇怪地问：“您为啥不进去啊？”

“你帮我看看，苏暖旁边有没有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肌肉男。”

陆景琛进去转悠了一圈儿，出来汇报：“我看过了，没有。”

“那种文质彬彬的书生男的有吗？他们看上去不会武功，可杀伤性也挺强。”

“我看过了，也没有。”

“一个拿家伙式儿的陌生男人也没有？你确定？”

“我都看过了，确实没有啊。咱公司的程序员被加班折磨得面如菜色，都快手无缚鸡之力了，还拿得动家伙式儿？”

扎总监这才挺首腰板，放心大胆地迈进事业部大门，冷不防见苏暖抬起左手，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他吓得往后一蹦：“你的手怎么了？”

“拜您的微信所赐，昨晚我跟我男友抢刀抢的。”

“误会，一场误会。那段文字是要发给我太太的——她在外地，不知道怎么着手一滑，就发给你了。”

“下回发信息，可千万不能发错了，再错就要出人命了。”

“不会了，不会了。”扎总监面如死灰。

“不会出人命？您可太低估我男朋友了。他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爆了，”苏暖说，“上小学的时候，他因为同桌出言不逊，拿砖头把同桌的脑袋砸了个窟窿（扎总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上中学的时候，他因为一言不合，就把同学的手指头给撅折了（扎总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指）；上大学的时候，他因为一点小事，把室友打成耳膜穿孔，幸亏对方没报警，要不准得刑拘（扎总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扎总监长舒了一口气：幸好解释清楚了，自己的零件还是完整的。

从此以后，扎总监非必要不给苏暖发微信和邮件，如果非发不可，之前要严格执行三审三校，每个字都按国家级媒体的标准来，保证一个标点都不能出错，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伤亡。

午餐时间，老油条听苏暖叙述事件经过，差点笑岔了气儿。

“对了，你有男朋友吗？没听你说起过啊。”

“哪有啊，全是我编的。”苏暖笑道，“你能编那些原理、曲线、模型，我就不能青出于蓝了？”

“哈哈哈，你这丫头看着傻乎乎的，其实比谁都鬼。”

扎总监虽然让苏暖打得大败而归，但苏暖也不是一点亏没吃，在当月的KPI评分中，往常A稿最多的苏暖，评分却在老员工吴池和夏柳之下，明显是被压了一些。

面对工作一丝不苟的人，终究是败给了面对领导一丝不挂的人。

“没想到皮还真是有他的好处——他是我们的防火墙啊。”苏暖对老油条说。

从此以后，扎总监无论是开会还是出差都不带苏暖了，大部分时间带着，偶尔带带陆景琛。一个周五，他又带出差了，苏暖既不用看到讨厌的人，还能整点下班，十分开心。

她准备睡觉时，却意外接到了的电话，电话那头语无伦次：“不是我愿意的……我不会喝酒，可他非让我喝……他让我去他房间谈KPI……我怕失去这份工作……”

“你在说什么啊？这么晚了，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泣不成声：“我在警察局……他说他的婚姻很不幸……”

“我没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断了，苏暖回拨过去却没人接。

从出差之日起，和扎总监就神秘地从公司消失了。网上出现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一度上了热搜，又神秘消失了，此后舆论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转。苏暖好不容易联系上，向她求证。

“他开了三十万的封口费。”说。

“你接受了吗？”

“你以为我没钱、没背景，就要忍受上级的潜规则吗？难道高管有钱、有权力、能分配留京指标，就能随意把魔掌伸向无辜的女员工吗？难道公司想保住高管、能调动强大的媒体和公关资源，就可以把控舆论吗？如果警方和法院能公正审理这个案件，我就要让他们明白，底层女员工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好有骨气的小姐姐！”苏暖赞道，“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不要，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千万不要卷进来。”

第二天，苏暖和老油条在食堂午餐，旁边桌正好坐着吴池和夏柳，她们的对话两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女人要是自尊自爱，怎么会有渣男招惹呢~~”

“是啊，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怎么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呢~~”

“说的太对啦，她说别人是苍蝇，首先她自己就是一只臭鸡蛋~~”

“想上位没成功，就反咬一口呗~~”

“知三当三，真是道德败坏~~”

“我听不下去啦！”苏暖压低声音对老油条说。

“淡定淡定。”

“被性侵还要忍受荡妇羞辱，真是六月飞霜，含冤待雪啊！”苏暖说。

“冷静冷静。”

“现在这些外地小姑娘为了留在大厂，什么手段都做得出，连脸都不要啦~~”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拿到留京指标~~”

“我真的坐不住啦！”苏暖攥着拳头说。

“喝杯冷饮压压火儿。”老油条把一瓶冰镇矿泉水推到她跟前。

“两个‘躺赢’的女人竟敢这么大放厥词，我真是被她们恶心到了。”

“恶心归恶心，咱们也不能做什么。”

“谁说的？一只亚马逊热带雨林的蝴蝶扇动翅膀，也可能让德州刮起一场龙卷风。”

“你要干什么？”

“我就来当这只蝴蝶好啦。”

“你可别乱来，弄不好帮不到朋友，你自己还受牵连了。”

“受牵连也无所谓，先为民除害再说！”

“小声点，隔墙有耳。”

“我这小半年做内容运营，也不是吃干饭的。”

“公司下了封口令，你要是在网上发什么，他们很容易通过IP查到是你干的，而且公关部去和谐负面新闻，早就得心应手啦。”

“……”

老油条含蓄地笑了笑：“有些运营实现不了的目标，技术不一定不能实现啊。比如说，一篇文章要是群发的话，要花很多时间，但用技术手段就可以一键多发；被和谐的帖子，通过技术手段完全可以恢复啊……别这么崇拜地看着我好不好？”

“我觉得你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苏暖笑嘻嘻地说。

他们正聊着，只见陆景琛和钢蛋端着刚乘好的午餐过来，坐在他们身旁，忙住了口。

陆景琛神秘地眨眨眼睛：“的事儿，我刚得到一个内部消息。”

“你的内部消息通常都不准。”苏暖说。

“什么消息啊？”老油条问。

“她接受了一百万的封口费，这事儿就私了啦。”

“一百万？”钢蛋举起一条胳膊，“扎总监要男的吗？我报名！”

苏暖摇摇头：“刑事罪不可能私了，再说这么有骨气的女孩，多少钱也不会同意。”

陆景琛耸了耸肩：“具体怎么操作，我就不清楚了。谁不知道扎总监不差钱啊，我要是，就狠狠敲他一笔，给他上一课。”

话音刚落，只听餐厅外面一阵喧哗——一身白衣出现在门口，抱着一沓传单发了起来。传单像雪片般飞到每个人的手里，里面全是扎总监骚扰她的微信聊天记录，有图有真相。没人想到她有这样的胆量，更没人想到她不得不通过这样的方法解决……

下午上班时，老油条和苏暖仍在微信里继续这个话题：

“以前也有实习生举报过扎总监性骚扰，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卷包走人的反倒是受害者。他负责的项目每年能给公司带来几个亿的订单，公司高层又不是包青天，谁会跟几个小目标过不去呢？”

“我就不相信他们能一手遮天。”

“公关部干的事儿，就是让负面新闻大事化小、小时化了啊。”

“明白了，要想伸张正义，就要小事化大，大事化得更大。”

职场性骚扰这种事，你知道没关系，我知道也没关系，但要是让全天下人都知道，那就有关系了。一个小时后，各大职场贴吧、论坛、社群都出现了相关文章，公关部火速出动灭火。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只要一条帖子被和谐，马上就会出现新的帖子；只要一个关键词被屏蔽，马上就会有替换词澄清事件真相。

公关部就像打地鼠一样，打了一个晚上也没打完，消息在第二天清早冲上了热搜。

公关部终于有气无力地发布了个通告，声称公司对此事“高度重视”，会“第一时间”核查，对类似事件“零容忍”。

接下来，网上有组织、有纪律、有预谋地出现了一群声音，高度协同、整齐划一、火力全开地为扎总监洗白，但不起丝毫作用。

这次苏暖凭一己之力单挑整个公关部的经历告诉我们：不要觉得你学到的知识没用，生活总在不经意间给你惊喜；不要觉得结交的人没用，高人总在不经意间给你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