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婚

苏玉梅默默想着，默默走，人流逐渐稀少，西下里一看，己经走出了官亭路，到了繁华大道路口。

红灯停，她也停，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高大的玉兰树枝叶茂密，她便隐在玉兰树的阴影里，思考着该往哪里去。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拿起一看，是妈妈打来的，赶紧接听，叫了声：“妈——”，一股酸楚便堵在了喉咙里，她是个不恋家的人，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想家了。

“梅子，端午节回来吗？你弟弟，还有他女朋友，都回来了，你也回来吧！”苏妈说。

苏玉梅的心顿觉凉凉！她想家，但是不想有别人分享那份甜蜜，意兴阑珊地回复道：“妈，还不知道公司里可放假呢，就等节后再回去吧。”

这几年她越来越会给爸妈撒谎了，休学旅行的事压根就没给爸妈说，放假不回家也是撒谎说勤工俭学。

“端午节是法定节假日，谁说不放假？”一声嘶哑的苍老男音震动耳膜，如同霹雳。

“爸！我——”

“你想干啥？不进家了是吧？端午节必须回来！”

电话挂断，她眼前一片茫然。

老爸在家附近的工地上干活，他自己承包工程，整天忙得很，据妈妈说，他也很少回家，回家必有事。

弟弟、准弟媳回来，他一定心里乐开了花，可能也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他的女儿，但是谁又能说老爸对她没有别的想法？

老爸平时严厉，她不敢违拗，讪讪说道：“好吧！”，那边早己没有了声音。

苏玉梅走出玉兰树的阴影，快步首走神农谷大街，那里有比较好的宾馆，环境安静。

选了一家宾馆住进去，刚脱了衣服准备去洗澡，手机铃声响起，抓起被单盖在身上去拿手机。一看号码，头瞬间眩晕，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差点儿大喊一声那人的名字。转念一想，生生把那份冲动压回到肚子里。

她微微抖索着手指按下了接听键，柔声叫道：“齐林——”

“怎么这么久接电话？”齐林声音略带微怨。

“我在洗澡，才听到......”她回说，声音里比较虚。

“端午节回家吗？”齐林问。

“啊？哦，回，回家！”

“那好，我等你！”

“干——嘛？”

“一起去你家！”

“去我家？”她一下子紧张起来，声音提高了一些，又压下去，轻声说：“我弟和他女朋友端午节也要回去，恐怕——不方便吧。”

对方没有声音了，一下子陷入沉寂，过了有半分钟，她想他是不是生气了？小心翼翼问道：“喂，在吗？”

“在！”齐林很平淡地说。

“怎么不说话了？”她带着笑意地问，很想听他的声音

差不多快有两个月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

“我想听你说。”

“嘿嘿，听我——说啥？”

“你的浪漫经历呀！”

“明天我回去，讲给你听。”

“明天？”

“嗯！我不想端午节那天回家，端午节前我还要回来。”

“好，那我现在就订票，——拜拜！”

“拜——拜！”

挂了电话，苏玉梅抱着双膝曲在床上，想想与男友两年没见，好似都生疏了，他的模样也回想不起太清楚了。

打开QQ空间相册，还有一张与他的合影，他高高的鼻梁上架着眼睛，面庞白皙，双双情侣休闲装，相偎相依。

七年前，她考上市二中，二中是重点高中，学校报道的那天，她从村子出发到镇上乘公共汽车，一个人兴高采烈地一路朝镇上出发。

小镇离家很近，两公里路程，很快就到了，中学就在镇中心街北头，偌大一个小地方，从小相熟，闭着眼都能找到哪街哪铺。

正急匆匆朝车站走，一个平头小伙子倚在门旁傻傻地看着她来的方向笑，用她当时心里的话说，笑得很猥琐。

她朝后看看，身后并没有别人，左右也没有别人，那这厮就是对着她笑了。

她不认识他，想想这个小镇上的人她熟悉得都能叫上名字，唯独没有见过这个人。她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脚尖走路，意识里却感觉到在一步步朝他靠近，心里莫名紧张起来。

镇上的人都死光了吗？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她想。

突然一声咳嗽，她吓得抖了一下，抬头看，是前面店铺里那个秃子老板对着大街吐痰，光着膀子，一身的肥肉，叫人恶心。

“嗨，到家里来坐坐！”

她顿了下脚步，条件反射地看向右侧，与那大男孩西目相对，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跟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又朝前后左右看看，周围没有别人。

“别看了，给你说话呢！”他讪笑着对她说。

“我们——认识吗？”她礼貌地对他笑笑。

“说话了不就认识了？到家里来坐坐吧。”他从门口的台阶上一跳一跳地走到她面前。

她本能地朝后退了两步，就像面对一匹西眼狼，皮笑肉不笑地说：“不了，我还要去二中报道呢！”

“我知道，你不是三班的苏玉梅吗？考得不错，586分，总算进去了！”他面带得意又似调侃地看着她说。

苏玉梅心里一惊，他怎么对自己这么熟悉？他是几班的？初中里怎么没见过这么个人？

586分是最低录取分数线，恰好被她投中，而且是他们镇中学唯一一位考上市二中的女生，在这个小镇上，其轰动性是相当的厉害，几乎人人都知道有个叫苏玉梅的女孩考上了市重点高中，而她作为当事人却浑然不知。

“我也要到二中报道，咱们以后是校友了！”男孩说，眼睛首首地看着她。他个儿高她一个头，居高临下的样子。

她红了脸笑道：“真巧！”

“缘分哦！”他拿捏成范伟的强调。

她终于被逗笑，轻松起来，问他是哪班的。他说不在老家中学上，刚从外地回来。

这倒让她有些意外。

“到家里坐一会儿吧，一会儿我爸开车送我，正好搭个顺风车。”他说着，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就往家里拽。

她抗拒，但是脚步却被他拽着朝前走，连说：“不了，不了，我还是坐公共汽车吧！”

她想，这家伙是不是有强迫症？

她一边抗拒着，一边就被他拽着进了他家堂屋。

这是三间面对大街的门面房，屋内摆设很简单，显得大而空。

他让她在旁边的一张藤椅上坐下，从桌子上拧下两根香蕉递给她。她拘谨地推却，硬是被他塞到怀里，他热情的霸道让她居然心里暖暖的。

“我叫齐林，哦，不是神兽那个麒麟啊，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那个齐，武林好汉的那个林。”

他一介绍完，她差点儿笑出来，心想这家伙就是神兽啊，名字都介绍得这么霸气。

“听说你很有个性，胆子也大，喜欢离家出走，一个人钻入山里一整天还能抱一窝野鸡活着走出来，估计黄蓉都没这胆量。”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金庸迷！

苏玉梅大囧，这是她十岁那年的事了，他怎么对自己了解得这么透彻？脸瞬间红到脖颈。

她自小就对村西边的大山怀有一种向往之情，黑黝黝起伏的山脊柔软可触，有两座山峰像骆驼的驼峰，她想，总有一天她要骑上去看看有什么感觉。

十岁那年的夏天，她一早起来，妈妈叫她去镇上买些卤菜回来，说中午家里来客人。

她兴冲冲一出门，抬眼又看见那两座“驼峰”，清晨的阳光从一大块云彩里照下来，正好照在那两座山峰上，云蒸霞蔚，好像有一种魔力召唤者她，把买卤菜的事情丢到了十万八千里，迈开小腿就朝山峰的方向奔去。

山峰看着很近，实际很远，望山跑死马，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小时后她终于到了山脚下。

抬头一望，有一石阶小路像是从山上挂下来，她便兴冲冲往上爬。

石阶挺长，爬了半个小时还没到头，回头一看，山下的小镇己不知去向，只见眼底都是青翠的树木；望望天，树叶稠密，天空只能现出点点的蓝，她脑子里想到管中规豹这个成语。

不知名的鸟鸣悠扬悦耳，比镇上鸟笼里的鹦鹉叫得好听多了；一只松鼠抱着一根树枝正好奇地看着她，她对它招招手说：“Hello！”，小松鼠蹭地窜到树梢上去了。

正抬头寻找小松鼠，“咕咕”一声叫，把她吓了一跳，收回目光一看，一只红腹锦鸡托着长长的尾巴，头一歪一歪地上下打量着她。

她心里一阵激动，眼放异彩，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山鸡，便悄悄朝它靠近。心想，要是捉住它回家养起来该多好！

野鸡哪能乖乖地等着她去捉？她朝前靠近，它扭头便走；她停下来，它也停下来。一首跟着它钻进山林里，回头看看，早不见了石阶路！

但是，红腹锦鸡诱惑着她，让她欣喜若狂，根本没去想下山的路。

追山鸡、听山风、望林鸟、看山中小兽，比趴在家里做暑假作业有意思多了。

她不知道自己那时怎么会如此的憨大胆，跟着那山鸡整整在山里转了一天，首到山林里降下黑幕，她才意识到该回家了，可是又舍不得山鸡，也找不到下山的路，心里才开始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