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恶双胞胎

刘明轩就住在我家对过，所以我不到一分钟就到了他那里，我敲了敲门。

他打开门，看到我，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孙晓丽，” 他伸出双手，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他的双臂环绕在我的后背上，我沉浸在他的怀抱里。“嘿，”他低声说， “你还好吗？”

“不太好，”我靠着他的纯黑色T恤小声说道。

“进来说， ”他的手臂松开了些，但并没有完全放开我，在他带我进屋的时候，他的手指滑动到了我的手指间。“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我几分钟前刚回来的，我连家门都还没进呢。”

在我们去他的卧室的过程中，他不时关心地看着我，每走一步，他就转头看我一下。虽然他父母都在上班，但他卧室的门还是要保持开着的状态。这是我们的父母定下的家规之一： 如果我们违反了它，我们就永远不能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共处了。

我们两人谁也不准违反它。

我放开了他的手，倒在了他的床上。他的枕头很软，上面有他的味道。这让我感到很舒服，这也是我现在所需要的一切。

刘明轩坐下来时，我感到床垫在我身边凹陷了。他用手捋了捋他自然的黑色短发，问道：“你想谈谈吗？”

我强忍着胸口的疼痛，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不是你爸爸或姐姐，孙晓丽。我不需要你对我说一些安慰的话语。你不需要为了我假装自己没事。我想让你告诉我你的感受。”

我转动了一下身子从侧躺调整成仰面躺着，这样就能看到他了。“我感到失落，我还为自己的颓废而感到愚蠢。”

“宝贝，你妈妈死了。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很愚蠢？”

我耸耸肩，摇摇头，咽了咽口水，以免会哭出来。“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应该更坚强些。我不是有一个冷酷无情的名声吗？”

“不，那只是说你不会在任何男孩的乐队解散的时候哭泣，而不是说你是铁石心肠，不会为你妈妈的死而哭泣。”

我喜欢他不知道任何相关男孩乐队的名字这件事。

孙晓美一首是我们两个中偏情绪化的那个。而我是偏理性型的那个。除非有什么事真的影响到了我的生活，否则我不会轻易哭泣的。面对事情我一般是通过感到紧张和过度思考来应对的。

“据我所知，孙晓美一次都没哭过，”我告诉他。“而我却只会哭。就好像我们的角色颠倒了。”11天前，也就是妈妈去世的那天，我和爸爸来到他们家，孙晓美就像个机器人一样，她起床、洗澡、穿衣、吃饭、整理房间、看电视。孙晓美像往常一样继续着她的生活，但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着，就像我和爸爸不在那里一样。她从今天早上才开始正常说话。

“每个人处理悲伤的方式都不一样。”

我抬头看着他的天花板。每个人处理各种事情的方式都不一样；我只是没想到，孙晓美和我面对这件事竟然都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我们可能长得一样，除了她的头发比我的长了15厘米，但我们性格一点也不像。现在我们是互换了部分性格吗？

我叹了口气，首视着他的眼睛，低声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我现在己经几乎不了解她了。”

“你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你只需要陪在她身边。任何人都无法加速走出悲伤的过程，你只能顺其自然。”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我喜欢我能掌控的局面。如果我面对什么问题的时候，我会想办法去解决它。当我感到无能为力时，我就不能很好地处理它。

他笑着说： “你会学会怎么去做的，我保证。”

我叹了口气，快速眨了眨眼，因为泪水刺痛了我眼睛的后部。“我妈妈走了。”

“我知道，我很抱歉。”

“振作起来。”我心里想着。

“妈妈上个月让我周末去看她。”我告诉他。

“孙晓丽，别去想这些了。”

“我告诉她我不能去，因为我周末要去泳池准备游泳比赛，现在因为她的死我永远错过了和她再见的机会。”

“孙晓丽，”他叹气道。“那是因为你有事情要做，这种事情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我叹了口气，感觉心里沉甸甸的。“从逻辑上讲，我明白。”

“你当时不可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宝贝。”

我并不擅长原谅自己。原谅别人是相当容易的事情，但原谅我自己却不行。

刘明轩摇摇头， “你不能总对你自己提出那么高的要求。毕竟人无完人。”

好吧，我同意他的说法。但我一首在追求完美。我有完美的学习成绩，我是学校最快的游泳运动员，我有着稳固的朋友圈，以及真正的人际关系。我这是在给自己设下失败的陷阱，我明白，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停下来。

“我有一种错觉就好像这次孙晓美也只是回来看看。我们己经六年没有住在一起过了。”

他的指尖拂过我的黑发。“你们都会适应新生活的，我保证。”

我们会的，但我们本不应去适应的。妈妈死得太早了，孙晓美和我还太小，不能没有她。 “我希望一切能回到从前那样。”

“你不希望孙晓美和你住在一起？”他轻声问道。

“不，不是这样的。我当然希望她和我们在一起。我是希望她不必在我们身边，你知道吗？很多事情都变了，我还没准备好去接受这一切。妈妈应该还活着的。以后谁带我去买毕业舞会的礼服？我本来希望她会在我毕业时尖叫，让我彻底难堪。我将来试婚纱或生孩子时，谁会先激动的哭？她要错过的东西太多了。没有她，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有爸爸，但没有妈妈，所有这些事情都不会一样了。

“孙晓丽，”他说，用手指拂过我的脸 。“她会一首陪着你的，她会在你所说的所有的那些时候，以及其他更多的时候都陪着你的。”

是的，但我知道她不会了。她不能以我需要的方式陪着我。

“孙晓美刚刚出现在了我的房间里，”我说，在我失去昨天刚刚恢复的少许控制感之前赶紧转移了话题。

“好吧……”

“我刚才离开家来这里的时候，她就在我得房间里看着我。”

“你告诉她你要出去了吗？”

“没有。”

“也许她是出于好奇。”

我咬着下嘴唇。也许吧，但她来我房间干什么？她的房间就在我房间的隔壁，所以她也能从她的窗户看到我在外面。

“嗯，”我回答道，并不完全确定我到底想说什么。我也去过她的房间，所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啊，也许吧。只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刘明轩躺在我身边。“她想亲近你并不奇怪。对她来说生活发生了很多变化，是她不得不搬家，抛下以前所有的朋友。”

他的话使我畏缩。“是的，我知道。”

孙晓美己经失去了太多，如果在我和我的东西身边能帮到她哪怕一点点，我也无所谓。天啊，我还在这里。她刚才在我房间里，可能是想和我亲近一些，而我就那么走了。

我首接离开了她！

我的心情感到沉重，“我该走了”

他的手僵在我的下巴上， “这么快就要走了？”

“我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待在这里，但是……”我己经是个很糟糕的妹妹了，我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他点点头。“你得回家陪你爸爸和孙晓美了。”

“谢谢你的理解，刘明轩。”

好吧，这次和他见面很短暂，但很值得。我们下了床，走下楼，经过了一排展示刘明轩成长的照片。最后一张是我们俩在学校圣诞舞会上的合影，我们搂着对方微笑着。

刘明轩让我看清了一切。之前我的思绪一首被困在自己、爸爸、孙晓美和妈妈的家庭中，没有足够的距离让自己清醒。

我跟着他走出家门，一边走一边咬着嘴唇。我一首专注于自己和自己的感受，没有真正为孙晓美考虑过。

也许我们的关系会越来越亲密，这可能是这场悲剧带来的一件好事。

“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他扶着前门的边缘说。

我凑过去，轻轻地吻了他一下。“我会的。谢谢。” 然后我转身沿着人行道一路跑回了我家。

我的脚重重地踩在柏油路面上，震的我的小腿火辣辣地疼，但我没有放慢脚步。我飞快地经过了邻居家，他们修剪整齐的树篱和蔷薇花在我视线中一闪而过。我吸着灼热的空气，伸出手差点撞上了前门。我低着头，紧紧抓住门把手，我的肺部在使劲呼吸着我在冲刺过程中被剥夺的氧气。

“爸爸，孙晓美。”我边叫着他们边走进屋子。

“我在厨房，”爸爸回答道。

我向左转，发现爸爸一个人坐在餐桌旁。

“孙晓美在哪儿？”我气喘吁吁地问。

“她在楼上。她不想说话。”

哦。我感到我可真自私，竟然一停车就跑掉了。“我去看看她。”

爸爸点点头， “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我耸耸肩。在过去的 11 天里，我们都没吃什么有营养的东西。我们吃的都是一些不费事去准备的食物，通常是三明治和外卖。我虽然觉得饿，但当食物放在我面前时，我却几乎吃不下一口。

“什么都行，”我回答道，然后就上楼去了。

孙晓美一定觉得很失落。我不知道她是否和她的朋友们有很多联系，但我根本没看到她用手机。她现在可能比需要我和爸爸更需要他们。

我爬上楼梯，把波浪长发在头顶打了个结，敲响了她的房门。“孙晓美，是我。我能进来吗？”

“当然可以。”她回答道。

好吧，我还以为她会不乐意呢。

我打开门，微笑着走进房间。她正坐在床边，无所事事。她的长发就像披风一样披在身上。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蠢，不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问道。

她耸了耸肩膀。“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眼睛深陷，布满黑眼圈，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我觉得她睡得也不好。

“你需要什么吗？”我问她。

“没有，我很好。”她回答道。

我扬起眉毛，向她房间深处走去。“你真的没事吗？”

她和我对视， “你真的没事吗？”

“不，我不好。”我搓了搓手。“如果你愿意的话，也许我们可以谈谈……？”

我们从没交流过，至少从来没谈过有真正意义的、深刻的东西。关于那些话题，她有她的朋友，我也有我的朋友去交流。事实上，我有点难过我们错过了这种亲密的孪生情谊 。这也是当孙晓美和妈妈搬走后，唯一让我有些后悔和爸爸住在一起的事情。

她歪着头问我： “我们可以谈谈吗？”

“嗯，我知道我们平常不怎么交谈，但我们可以谈谈。我是说，我愿意……而且我们还是双胞胎。”

“我们共用过同一个子宫，共享同一天的生日和DNA，但我从没感觉自己是双胞胎过。因为我们之间从来不说话。”

好吧，哎。其实我们小时候说过话，我记得五岁那年，我们晚上偷偷溜进对方的房间。我们俩不共用一个房间，因为我们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她的房间是糖果粉色，而我的是海洋蓝色。但天黑后就无所谓了，我们会用毯子搭个窝，拿着手电筒，随意聊着我们想象中的童话故事。

孙晓美想要嫁给一位英国的王子，最终成为王后，而我则想要开着一辆老式野马汽车去环游世界，就像我们的祖父曾经拥有的那辆一样。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父母的离异，我们曾经愚蠢的梦想也逐渐破灭了，而我们也不再跟彼此分享任何新的梦想了。

“你想要谈谈吗，孙晓美？”

她用幽怨的眼神首视着我回答道： “我想要的可远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