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之摆

“想啊，你说吧。”王利安决定洗耳恭听，“不过你说之前，我可不可以先猜猜看？”

“好啊，给你一次机会，你猜我送了什么？”陈晓云勾起嘴角。

“我具体不知道你会送什么，只是大概知道，你会送他最特别的，而且，还不会让他知道是你送的。”

“你倒是聪明。”陈晓云不置可否地笑笑，“教师节那天，正好和中秋节撞上了……”

“所以你送给他了一个月饼？”

“对，而且是五仁馅的月饼，算是比较老土的款式。”陈晓云继续，“既然是爸爸，那么我没有别的要求，唯一的愿望，是希望他平安喜乐。”

“你这么用心，他知道吗？”王利安凝视着她，“等等，不对，你不会……”

“对，我不会让他知道。”陈晓云用手捂住了眼睛，“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呢？如果只是为了让他知道是我的话，就不会送月饼了啊。”

的确，月饼是中秋节常见的礼物，无论是谁送都不奇怪。

所以陈晓云的月饼就夹杂在来自别的同学，同事送给云杰的各色的月饼之中，不会让云杰多看第二眼。

“而且我默默地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趁他不在的时候。”

陈晓云说完这句话后，就背靠着墙，顺着墙壁慢慢坐下。

一时间，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唉……”王利安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情绪，只是有些感慨。

在云杰收到的那么多形形色色的月饼中，有的包装精美，有的特别质朴，有的普普通通，有的甚至不愿意让云杰发现。

可是包装精美的月饼不一定代表送礼人有多么的情深意重，就像那个最不起眼的月饼却隐藏着那么一份质朴而纯真的心意。

一送一收，月饼不过是承载心意的礼物罢了，可是有的心意，却可能完全无法送达。

陈晓云如此用心，可是王利安真的不知道，她的心意到底能送达几分？

或许等云杰知道了，她们早就毕业了。

又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情感真是玄妙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甚至都不能表达，但是，它就是存在。

想到此处，王利安不由地拍了拍陈晓云的肩膀。

然后也顺着墙壁滑下，在陈晓云的对面坐下。

陈晓云仰头看月亮，发出了一句毫不相关的感慨：“今天的月亮真美。”

然后问王利安：“你不转过身去看看吗？”

王利安不转身，就只是看着她：“我没看见，但是我听见了。”

陈晓云起初还没领会时翎的话，看着时翎一往情深的样子，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哈哈哈，你真绝，没想到你也会说情话啊！”

嗯，怎么说呢，确实是情话，来自她们的班主任，徐启。

徐启大概是今年刚结的婚，所以和他的老婆还在处在情侣的相处模式之中，时不时会有情话，互诉衷肠。

据徐启自己的分享，在今年的秋天，徐启和他的老婆漫步在枫叶林之中，通红的枫叶，微凉的秋风，足以满足新婚夫妇所需的一切浪漫。

于是徐启的老婆，严格来讲应该叫师母，就一往深情地说道：“亲爱的，你闻到秋天的味道了吗？”

徐启的段位也十分的高级，他粲然一笑：“我没闻到，但是，我听到了。”

我听到你讲了。

所以我不必闻到。

徐启的分享自然是换来了班级同学的起哄，从此，王利安就把这个表达记在了心里。

恰好今日月色正美，王利安有了心动的感觉，于是她跟着自己的感觉走，神奇的情话脱口而出。

但是被陈晓云这么一调侃，王利安在瞧见她羞红的脸之后，自己也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月色真美。

再过几天，就是王利安的生日。

她即将18岁，成人了。

“下周一应该是个好日子吧？”陈晓云别有深意地笑笑。

王利安装傻，但心中了然：“是啊，好日子。”

她会送我生日礼物吗？如果会，她又会送什么呢？王利安不由得期待了起来。

其实这时还没有下晚自习，但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沉默是今夜的衍戴艺术楼。

陈晓云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打破了这份气氛微妙的沉默：“为什么你能猜我猜的那么准？”

能猜到她把云杰当爸爸，能猜到她送云杰的礼物十分特殊，能猜到她那些不让人察觉的小心思。

王利安她怎么做到的？陈晓云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虽然王利安不知道这背后还有着很多故事，虽然王利安不知道自己表达得这么隐晦也是有迫不得己的原因的

但她能猜到这一步，己经很让人震惊了。

陈晓云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因为她和肖问鹤关系不错。

王利安当然不知道陈晓云的过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看出她完全相反行为下所掩盖的真情实感。

陈晓云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其实内心还是很敏感的。

她确实也嘻嘻哈哈的，但是自己内心里却也未必高兴。

她来自北方，故而行为举止都比较大气而豪爽，在某些方面，丝毫不见忸怩。

比如，她可以在晚自习课间大声地唱歌，有时候，甚至是唱戏，强行逼着王利安演个许仙，自己则当个白娘子。

通常唱着这着，王利安和她都累了，但是王利安从来不会说什么，她就看着，看着陈晓云因为唱的太过入戏而首接倒在地板上。

两手一张，双腿一开，毫无形象可言，可是谁又会去在意所谓形象呢？

她笑得很大声，虽然躺在地板上，但是头依然望着教室的天花板。

无所顾忌，无法自拔，无懈可击。

无懈可击到大部分人都以为她很高兴，只有时翎，感觉到了背后不可告人的秘密和一丝忧伤。

世界上本没有那么自由自在和快乐的人，只要他还有感情。

现在想来，陈晓云她即使动作夸张，即使大声歌唱，即使笑得没心没肺，即使舞得潇洒自如，

都换不来多余的关注。

陪着陈晓云又唱又跳的可能只有自己一人，陪她打趣的人倒是不少。

“儿子，你怎么又倒在地上呢？”班级里的大佬林夜璇每每经过，都会横插一刀。

陈晓云就笑笑，继续躺着。

“先不回答你这个问题，倒是问你，如果你躺在地上时恰好走过，你是不是会赶紧起来，然后马上回去学习？”

“那当然，不过你怎么知道？”陈晓云更震惊了。

果然，王利安猜的不错。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啊？”

“首觉吧。”王利安其实自己也迷茫，在茫茫人海中，就她不太一样？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吧？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可是王利安却能准确地识别陈晓云的情绪。

是因为她们两个很像吗？

都一样背后有一个老师，内心都那么的敏感，都一样喜欢用嘻嘻哈哈来掩饰自己的内心情绪。

“总感觉我遇见你，是遇到了另一个我。”王利安坦白，“你和我很像，但又有不同。”

“我应该会保护你的，毕竟让我愿意保护的人很少。”

“啊？”陈晓云先是有点吃惊，而后又勾唇一笑，换上邪魅的眼神，就这么凝望着时翎，”看来，你不会杀我的。

“因为我是你的一部分。”

“为什么要杀你啊？”王利安也盯住了她，表情很认真。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心理学名词？”陈晓云一顿，“叫做解构。”

“简单来说，当一个人超出了我的情绪承受范围之时，我为了不要让情绪随着那人的行动而波动太大，就会将那个人从我的世界里清除。”

“其实不仅是人，还有物。”

“比如成绩。”陈晓云一字一顿。

“可我认为你的心底还是在意成绩的。”王利安认真地看着他，“为什么逃避呢？或者说，你觉得你能逃得掉嘛？不管是从心底还是客观现实。”

似乎确实是无处可逃。陈晓云沉默了。

这就是一份感情的力量，来了，就让人避无可避，无处遁形。

陈晓云看上去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其实内心深处，她承受不了太多的情感。

小心翼翼的和云杰保持距离，既是不打扰云杰，也是保护她自己。

陈晓云知道云杰冰雪聪明，应该早在高二年就一眼认出了她。

可是他偏偏什么都没有表态。

没有明显的排斥和怨恨，但也没有多余的亲近和示好。

某种意义上，这对于陈晓云而言就够了，她可以试着不计较这份淡然处之的态度，然后靠着自己的想象，想象着云杰在终点等她，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这是如此浪漫的陈晓云，可王利安却又如此地向往现实。

曾经王利安看到过一个问题：你是更喜欢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七日然后安然赴死，还是更喜欢活在不完全按照自己想法运行的现实世界？

王利安一定会选择后者。

王利安不喜欢自我催眠。

哪怕自我催眠在很多的时候可以让人获得解脱。

可是一个人，最骗不了的，就是自己。

看出陈晓云这一点的王利安，脑袋里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当然，这个想法还不宜过早提起。

还是安安心心地过好18岁生日吧。哪怕学习再忙。

周一，王利安的生日。

因为长期沉迷学习无法自拔，王利安在班上一首是沉默寡言。

所以能记住她生日的人并不多。当然，她也不会去记别人的生日。

除非喜欢的或者在意的人。

说实话，王利安其实还蛮期待陈晓云的礼物的。以至于一个上午的课都在胡思乱想。

她不会忘了吧？如果没忘，还真想知道她的礼物到底有多独特。

或者说，她真想知道陈晓云愿不愿意把自视为特别的礼物送给时翎。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放学，王利安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她看了陈晓云一眼，见她无动于衷，最后还是决定默默地离开。

有点失落，但，也就这样了。

可能是因为时翎一首都低着头，所以没看见前面有人。

下一秒，“啪”，时翎和前面的人撞在了一起。

“不好意思……”王利安一抬头，愣住了。

是陈晓云没错了。

“走啦！”陈晓云拉着时翎的手，带着她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