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之谨

庆元年冬

大雪，城中的房顶上积起了一层厚雪，站在高楼的平顶上望出去，就像连绵起伏的雪山。

飞雪像漫天的柳絮一样，带走多少春意，又留下多少生机。

几年前，那是一个冬天，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你还是婴孩时便被放进木桶扔到河里自生自灭，你自然记不住那人模样，更不知为何被抛弃，雪花落在你娇小白嫩却冻得通红的胳膊上，上面还有一块像是雪花般胎记，看不到活路。

一位老者身着白衣路过此地，像拯救天下的智者将你的生命托起。

又是一年冬天，你西岁了，当年师父将你带到山上费了好大的劲将你救回，教你医术。

今日，大雪纷飞，你同师父下山买材料，你乖巧的挽着师父的胳膊，雪白的小脸冻得有些红，你们准备回山上，路过一个糖水摊，你撒娇求师父买糖水和糖饼，你最喜甜，师父也只是宠溺的揉了揉你的头，付钱买下。

老板递给你，你欢喜的接过，同师父坐在一旁，一口热糖水进肚，整个人都暖了，你露出可爱的微笑，掰了一半糖饼给师父：“师父吃。”

师父笑着摇头：“乖卿儿，师父不吃。”

两人带着笑意的谈话被角落里缩成一团的男童听到，黝黑的眼睛又是渴望又像是不肯认命般的低下头。

你无意中瞥到角落里的他，有些心疼，他看起来不比你大多少，一身布衣破破烂烂，皮肤暴露在外，冻得青一块紫一块，有些地方甚至起了冻疮，你于心不忍，端起糖水和糖饼看了看师父。

师父似乎早就注意到了，抚了抚长长的胡子点点头。

你朝他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将糖水放在一旁的台阶上，上前伸手轻轻拍了拍他挡在面前的胳膊，男孩迅速弹开支着手后退，眉头紧皱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你也有些吓到了，没想到他有这么大反应，随后觉得是自己太冒失了，换上微笑伸手将一半糖饼递给他：“哥哥，给你吃。”

听着你甜甜的声音，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了许多，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试探的抬起伤痕满满的胳膊伸手接过，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边时不时看你一眼。

你微微一笑，递过糖水：“还是热的，小心烫。”

他眨了眨眼接过，眼里全是对食物的渴望，虽然有些不舍这碗糖水，但帮到了他心里高兴的很。

你满意的起身，从口袋中掏出仅剩的五枚铜钱放在他旁边，男孩身子一顿，你没有想那么多转身挽起师父的手就要离开。

两人刚走了两步，就听到扑通一声跪地的声音，那男孩抓住师父的衣袖跪在地上，像是抓住了活命的机会，声音有些沙哑：“先生，求您给我条活路。”

抓住衣衫的手在颤抖，他的声音极度压抑，眉头紧锁，不肯抬头，似乎不得不将自己珍视的尊严踩在地下。

你有些惊讶，师父转过身，声音还是依旧温柔：“少年郎，活路是要自己去寻，天下之大，总有可以养活自己的地方。”

说罢，师父拉着你要离开，你却有些不忍，想劝：“师父…”

话还没说完，男孩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吼道：“那些店家都不要我，他们嫌我小干不了活。”

师父似乎并未被他说动，淡淡笑着摇了摇头，拉着你又向前走了几步，后面没有了动静，你有些心疼，却也不好说什么，以为他就要死在这寒冷的冬天。

后面突然出来他嘶哑的哭喊声：“我不愿去清绾居，我不愿…伺候他们…”

后面几个字随着他的哭声，越来越小，他似乎认命了，你不忍的回头看去，他正含着眼泪与你对上了眼神。

好可怜，你终于忍不住开口：“师父，帮帮他吧，他熬不过去的。 ”

师父抬头看了看天，思索了一会，终是心软了。

师父长叹一口气看了他一眼：“ 罢了，跟上来吧。”

他眼前一亮，狼狈的爬起，却因为太滑，又重新摔在了地上，你急忙上前将他扶起来，关切的询问：“ 没事吧？”

他立刻撤出胳膊摇摇头似乎是怕弄脏你的衣衫：“ 没事。”

你拿出刚才在集市采买的布，本来是师父买来给你做新衣的，披在他身上，他有些不知所措，你也没注意，只管拉着他往前走。

他撇到你手里的篮子，一把捞过来，不再看你：“看起来有些沉，我帮你拿吧。 ”

你也不愿坏他心情，应和着：“ 好，辛苦哥哥了。”

你没注意到，这一声哥哥，将他脸叫红了，你却以为是冻的，只想赶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