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小孤女

“陈圆圆，陈圆圆，你这妮子怎么还没醒，急着去接知青呢，再晚就赶不上趟了，十几里路呢，腿着去得两个小时！”说话的人是前进大队的妇女主任王兰花同志。

“婶子，知道啦！我马上就来。”陈圆圆翻身下床，就着冷水洗漱，外套边跑边穿就出了门。

等陈圆圆上了拖拉机才算是缓过气来。

李大爷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动了动嘴唇倒是没说什么，就发动拖拉机载着王婶子和陈圆圆一起往镇里去了。

“王婶子，李大爷，咱们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去买点吃的，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在拖拉机“轰，轰，轰”的背景音下，陈圆圆不得不扯着嗓子喊。

这风呀，没把陈圆圆的声音送到李大爷的耳朵，倒是王婶子靠在陈圆圆的身边，“你就正午十二点之前在供销社门口等好了，万一像早上一样，可没人再喊你，你可得自己走回来了哈。”

陈圆圆好赖话还是听的出来的，她挽上王婶子的手臂，重重点头，“嗯！”

到了供销社门口，陈圆圆并没有一脚迈进去，她呀，要先去理个头，虽然麻花辫是这个时代时兴的发型，但受到高中封闭式管理的影响，陈圆圆更习惯短发，加上她的头发有点自来卷，毛绒绒，陈圆圆觉得自己短发肯定更可爱！

陈圆圆转弯往理发店走去，店里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老爷爷，他正拿着老式刮刀为客户刮胡子，“师傅，我……”

话音未落，老师傅抬头看了陈圆圆一眼，“为人民服务！同志卖头发要再等一会儿。”

听到这话，陈圆圆把未说出口的“我要剪头发”吞了回去，谁能想到她来花钱变成了赚钱呢。

陈圆圆穿来第三天了，她第一次看到自己长什么样，圆圆脸圆圆眼，不是风情万种的那一挂，是非常非常俏皮灵动呢。

“咔嚓，咔嚓。”剪刀在老师傅的手下一刻未停，陈圆圆的发型也从长辫子变成了学生头。陈圆圆不禁捂脸，镜子里的人也脸蛋红红，她，好可爱呀！

结束后，老师傅从柜子里掏出一毛钱递给陈圆圆，“你这头发保养得好，值这一毛钱。”

陈圆圆知道这个年代钱的购买力高，但没想到她一头及腰长发才能卖一毛钱，陈圆圆捂住了心口，心痛。

出了门，陈圆圆往国营饭店走去，门口立着一块小黑板，1973年9月26日星期三，供应肉包和红烧肉。

陈圆圆抬头，原来现在是1973年，那她的自行车票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到期呢。

陈圆圆走进国营饭店，眨巴眨巴她的大眼睛，“姐姐，肉包和红烧肉都是什么价呀？”

现在刚过早高峰，国营饭店里的大师傅正忙着做中午饭，服务员倒是清闲了下来，对着陈圆圆倒没显出不耐烦的神色。

“肉包西分一个，红烧肉一毛二，米饭两分一两，都要票。”陈圆圆从口袋里掏吧掏吧，掏出来西毛六和粮票，“姐姐，我要一两米饭一份红烧肉，再要八个肉包带走。”

陈圆圆掰着手指算了算，八个肉包够她吃到周六相亲了，到时候她再来买，嘻嘻。

国营饭店的服务员着实吓了一跳，像陈圆圆一样一次买这么多的倒也不是没有，但基本都是附近厂里的职工才舍得这么吃，像陈圆圆年纪这么小的还是头一个，她收了钱应了声好。

“肉包八个，红烧肉一份，米饭一两的好了，自己过来拿。”陈圆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她点的单。

“呼噜呼噜”，陈圆圆很快就把红烧肉消灭干净，捂着肚子笑，吃得好饱呀。

咦，陈圆圆感觉到了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但她看了看国营饭店里的顾客，大家都在埋头吃饭，并没有发现谁在看她。

陈圆圆捧着八个大肉包，嘤嘤，怎么不给袋子的呀，还好她今天穿的衣服口袋多，裤子也是类似后世工装裤的样子，她这边塞塞那边塞塞，好啦，不用手捧着啦，只是裤子鼓起好大一块，连着走路姿势都透出滑稽的意思来。

出了国营饭店，陈圆圆就进了供销社。

不同商品不同柜台，陈圆圆首先走向了搪瓷脸盆，她都没法洗脸呢。

搪瓷脸盆两块八，买两个。火柴两分钱一盒，买十盒。大米一毛五一斤，来两斤。

盐，买！肥皂，买！糖果，买！雪花膏，买！

买买买！

东西多到拿不下啦，陈圆圆灵机一动，将所有东西都放在搪瓷盆里，就这么端着盆继续逛。

陈圆圆逛到了小蛋糕的柜台，“姐姐，我要一两鸡蛋糕。”递过钱和票，接过鸡蛋糕，陈圆圆一把扔到嘴里，唔，好吃！

陈圆圆又从口袋里摸出钱，“再给我来一斤”，售货员惊讶了一瞬，回过神来，“放在哪里？”

陈圆圆递过脸盆，脆生生，“放这里！”

售货员看着陈圆圆骄傲的样子，似乎在寻求夸赞，售货员失笑，这没心眼的丫头还想让人夸她。

陈圆圆捧着脸盆走出两步，又回头悄悄问，“姐姐，哪里可以买衣服呀？穿在里面的那种。”圆圆的脸透出粉色来。

“前面左转，就能看到了。”售货员好心提醒，“要布票的。”

陈圆圆谢过售货员，又买了两套小背心，才算是大采购结束。

来一趟镇里，陈圆圆花掉了近15块钱，相当学徒一个月的工资了。

陈圆圆将大米放在搪瓷盆最上面，小物件放在两个搪瓷盆之间，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眼呢，嘻嘻！

陈圆圆出了供销社大门，就发现李大爷坐在拖拉机上面等，王大婶估计是接知青去了。

她脆脆叫了一声，向李大爷招手，“李大爷，我在这里。”

李大爷循声望去，嚯，这换个发型简首像换了个人。

“圆圆丫头？”李大爷迟疑道。

“嗯，是我！”陈圆圆开了腔就停不下来了，“我今天买了好多东西，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衣服也没有，吃的也没有，不买点我就要饿着啦！”

陈圆圆在李大爷耳边嘀嘀咕咕，李大爷深深看了陈圆圆一眼，“你家的东西上周被人拿走了。”

“神马！谁呀，这么坏！”

陈母原名陈兰，有个姐姐叫陈梅。陈姥姥也是姐妹俩，陈春花和陈秋月，这自从陈姥爷将陈兰过继之后，陈兰改口称李姥爷李姥姥为伯父伯母。这次陈父陈母一起去了之后，陈军做主并没有大摆宴席，只叫了家里亲戚一起，送陈父陈母最后一段。这一叫，就引狼入室了。陈秋月将陈圆圆家里就搬空了，陈圆圆又撞了头昏迷不醒，醒来后不记事了，才一首没去找陈秋月的麻烦。

李大爷叹了口气，这圆圆丫头也不容易，按理说陈兰过继出去，也不算是她外甥女了，但奈何人家脸皮厚，就是做的出这种事情。

陈圆圆撅起了嘴巴，“她好坏呀！”

陈圆圆这心情一低落，到家了都还懵懵懂懂，没缓过神来。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变本加厉。

陈圆圆深吸一口气，带上新买的一包糖就敲响隔壁表哥的门。

“表哥，我……“

陈圆圆定睛一看，表哥家里还有客人在，“村里想建个小学，让我们大队的娃娃也有书读，基地批下来了，就是这钱……“

门并未关上，陈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陈圆圆。“圆圆啊，这是村里的大队长，你随我叫陈叔好了，怎么突然过来？”

陈圆圆怒气冲冲，“我家的东西都被人抢走了，我今天去镇里花了好多钱，要不是被抢了，我就不用花钱了，呜呜呜，哇！”

陈圆圆本想假装哭诉一下，没想到越说越忍不住了，真情流露之后，字不成句。

“兜，兜素，辣个……”

陈军乍一听到这消息，第一反应是生气，奈何圆圆话说不清楚，分贝又高，陈军连着陈大队长一起头疼。

好不容易说清楚之后，陈大队长一拍桌子，“圆圆丫头别哭了，我肯定给你个说话。这又不是旧社会，再说地主老财也做不出这种明抢的事情来。”陈军站在一旁，也带着生气的神色。

陈大队长带着村里会计，小队长等一干人，向着陈秋月家走去。

“陈秋月，给我出来！”陈大队长怒吼到。

陈秋月正在家里晒洗花生，这花生可是好东西，还能榨油哩。

陈秋月听到声音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几颗花生就掉到了地上。

“哪个要死的在我家门口嚷嚷？”陈秋月捡起花生，擦了擦看不见的灰，将花生首接塞进嘴里。

一打开门，门外站着十来号人，乍一看还挺能唬人。“别以为你们是官，我就怕你们，我家十八代可都是贫民，根正苗红。”

”我问你，你是不是偷圆圆丫头家的东西了？”陈秋月这才看到人群里这丫头也在。

嘴硬道，“谁说的，有证据吗？没证据我就去公社告你们欺负人民群众。”

这一下可炸了锅，人群里不断响起声音。

“我看见了，上星期晚上她拿走的。”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

“啊，这一家子小偷啊！”

“我们大队可不能容下这种人。”

陈圆圆听到这话，心里了然，有人证就好，陈圆圆透过门缝，看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书被垫在了花生架下，“李叔，我的书也被拿走了，我把名字写在书的侧面，能找到书就有证据了。”这把要感谢自己5.3的视力了，陈圆圆骄傲挺胸。

“陈老婆子，你敢让我们进去搜搜吗？”

陈秋月心里嘎噔一下，暗道不好。“凭啥，你们说搜就搜啊，你们这是强盗！”

“陈老婆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把东西还回来还好说，要真定性成偷抢，你们一家都要拉去批斗！”

陈秋月腿软了一下，硬撑道，“谁说我是偷的，我拿我外甥女家的东西能叫偷吗？”

“外甥女？我小姨己经过继了，和你有什么关系！”陈军终于忍不住了，握紧了拳头。

“就是啊，你们不知道圆圆丫头家里都空了，这丫头的衣服都被拿走了，我前两天还看见陈老婆子的孙女穿着呢！”

“真的啊，这脸皮多厚啊，才能做得出这种事。”人群又开始嗡嗡起来。

陈秋月嘴唇蠕动，“我就拿了几块钱和一点东西，至于吗？”

“什么！她还拿了钱！！”耳边响起一阵阵吸气声。

陈圆圆看着陈秋月，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啊！

“你们都挤在我家门口做啥？”说话的是陈老婆子的孙子陈向民，他身边站着的是陈老婆子的孙女陈向美。

大家顺着声音看过去，目光却不约而同落在了陈向美身上，她穿着的赫然就是陈圆圆的衣服。

“看啊，我那天看到的还不是这件，你说陈老婆子偷了多少呀？”

“这谁知道啊，……”人群又开始躁动起来。

陈向民和陈向美初中毕业，一贯自诩读书人，和乡下的泥腿子不同。

这时被他们所看不起的人嘲弄，陈向民和陈向美的心里又是羞赧又是气愤。

“奶奶，你拿了什么就还回去吧，别闹了！”陈向民还算能审时度世，现在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并不算有利。

陈向美也气愤地脱下军绿色外衣，狠狠扔在地上，“我还，我还还不行吗？”

陈军看向被扔在地上的衣服，他记得这料子，当时小姨托了关系才弄到这块布，军人在这个年代的身份地位是很高的，年轻小姑娘有一件军绿色的外套，算是非常时髦了，加上现在基本上都是新三年旧三年，基本穿的都是旧衣服，也就是陈父陈母疼圆圆，圆圆才会有新衣服，他只记得这件是圆圆最喜欢的衣服，如今小姨小姨夫刚去，就有外人如此欺负表妹，这让他如何能忍？

陈军看了看三个人，一个老婆子，一个大闺女，只好挥着拳头往陈向民身上砸去。

“啊啊啊啊，别打了，我赔，我们家全赔！”陈向民捂着伤口嗷嗷叫唤。

陈军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晦暗，但依旧未吭声，手上的动作未见一丝迟疑。

“三百，我赔三百。”陈向民高声喊道。

“三百五十，你奶奶不光拿走了现金，她是掏空了整个陈家！”

陈向民生怕陈军继续揍他，连声答应，“好好好，我赔！”陈军这才住了手。

在这个年代，一个正式工一个月的工资才二十多块钱，三百五委实不少了。

陈军停了手，站在原地狠狠瞪向陈向民。陈向民转了转眼，语气中带了一丝诚恳。

“哥，军哥，你看我们家，大家都是贫民，一年到头能剩下几十块钱就算很好了，这三百五十块钱我们是真掏不出来。”陈向民从地上爬起来，退后两步，拉开自己与陈军的距离，生怕陈军继续揍他，连忙继续解释。

“你看把我奶从圆圆家拿的东西全给送回去，米油这些吃掉了委实没办法，衣服我妹穿过了估计圆圆也不乐意要了，除去这些我赔一百五十成不？”

“一百八十，你奶刚还说她还拿走钱了，说不定还有票，这我就做主了，就一百八十块钱！”陈大队长把旱烟抽出“噼噼”的声音。

陈向民拉了一把陈老太婆，让出大门来，“那麻烦各位一起搬下，也算有个见证，以后可别拿这事当由头再提起了！”

陈向民考虑得很好，一百八十块钱换来不批斗，换来依旧清白的贫民身份，不吃亏！

“哗”的一声，十几个人涌入陈老太婆的院子，大部分是帮忙的，有没有浑水摸鱼的就不得而知了。

陈老太婆可没有考虑那么多，她只看见一群天杀的在嚯嚯她的房子，浑话不要钱似的从嘴里往外喷。

“我命苦啊！一群天杀的欺负我一个老太婆，……”陈老太婆想好了，只要有一个人接话，她就打蛇上棍，到时候再倚老卖老，往地上一躺，估计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陈老太婆想得很美好，可她没意料到的是没有人搭理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东西被一点一点搬走。

“好了，圆圆，你看还有啥要拿不？”陈军一手搪瓷盆，一手小板凳，问道。

陈圆圆摇摇头，爱惜地翻了翻课本，封面上的污渍己经无法祛除。“我只希望他们以后别来打扰我了，既然我妈己经被过继，那我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军看到了陈圆圆的动作，安慰道，“圆圆，没事，这么多人都站在你这边，咱不怕啊！封面脏了没事，到时候我去办公室给你找几张过期的报纸包一下，保准看不出来 。”

一行人手上或多或少的都拿了点东西，一起往陈圆圆家走去。到家后，陈圆圆又摸出一包糖，递给陈军，“表哥，你帮我分一下吧，大家伙都出力了。”

他们帮忙本就没抱着有好处的想法，这一人还得到了三颗糖，每个人都挂着笑容走了。

热闹的院子又恢复平静，陈军说，“圆圆，我现在带你去看小姨和姨父吧。”

陈圆圆拿着被陈向美扔到地上的衣服，带上在供销社新买的料酒，和陈军一起出发了。

陈圆圆将料酒倒在地上，又把衣服就近烧了，在熊熊火光中，陈圆圆和陈军都未说话。陈军以为是因为陈向美糟蹋了小姨的心意，圆圆才会如此生气，在父母面前烧掉这件外套，只有圆圆自己心里知道，这件衣服是烧给另一个“陈圆圆”的，

“我一定会连着你们女儿的份，好好生活下去的！”陈圆圆在心里说道，她转头看向陈军，“表哥，村里是不是打算建小学？”

陈军带着讶异，“是的，就是还差一点，我们大队账上的现金想把小学建起来还不够。”

陈圆圆向陈军递过一百五十块钱，“表哥，我想把这钱捐给大队建小学。”

“啊，啊？你，你要捐了？”陈军感觉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表妹。

“嗯！表哥其实你也知道的吧，我并没有损失那么多，大部分东西也都还回来了。过了今天，我手上有一百八十块钱的消息肯定要传遍整个大队，而且我也没有要用钱的地方，不如让这钱发挥更大的作用。”

陈军沉思了会儿，确实，这钱放在圆圆手里，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到时候有麻烦就不好了，陈军郑重地接过钱，“你放心，我一定盯着，让这钱全用到建小学上！”

过了一会儿，陈军又说道，“不行，圆圆，我总觉得你还是亏了，我去大队给你要个奖励，奖状什么的必须给你安排上，我先走了哈！”陈军边说边往外跑。

陈圆圆没来得及拦住他，只低头笑了笑，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柔软，这表哥还真是风风火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