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槐花香

少年时代的巧云是在云水村上的小学，云水村小学距离巧云家只有一里多路，每天早晨吃完早饭，巧云和巧芳背着母亲用旧衣服缝制的书包去上学，那个时候小学低年级的课本很少，只有语文和算术两本书，好多小学生没有书包，上学的时候把语文和算术两本书夹在腋下，铅笔和橡皮放在衣兜里，小学低年级的学生只有铅笔，高年级的学生才会拥有一支钢笔，而且要配上一瓶墨水，钢笔用坏了也不舍得丢掉，所以街上都会有专门修理钢笔的摊位，那个时候拥有一支钢笔是一件很骄傲的事情，有的男孩子把钢笔挂在胸前的衣兜里作为装饰。

因为书包里的书本太少，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书包里的书就像圆筒一样卷曲起来，每次都要整理压平以后才能把书本打开，削铅笔的小刀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巧云和巧芳上小学的时候一首在一个班级，而且是同桌，父亲朱士成给她俩买了一个削铅笔用的刨刀，经常会被班级里的同学借去使用，甚至其他班级的同学也会去找巧云和巧芳借刨刀，使用的人多了，时间不长就坏掉了，后来又买了一个削铅笔的小刀结实耐用。

巧云她们在上学的路上，都要经过一户养着凶猛大狗的人家，只要听到一点动静，这条大狗就从家里窜出来，冲着路人狂吠，巧云和巧芳从来不敢单独去学校，幸好在路上总会遇到村子里的其他学生，大家结伴一边走一边闲聊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学校。

巧云上小学的时候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经常在下午上课时间全校师生排着队，去生产队参加劳动锻炼，巧云他们学校经常去的是云水河对岸的一个生产队，宽阔的云水河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就像好多鱼儿在游泳嬉戏，有一根粗壮的钢筋连接着两岸，划船的时候需要顺着拉拽这根钢筋，把船划到对岸，云水村小学曾经有一个五年级学生，有一天中午，他的父母亲都到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去了，他独自一个人背着书包，上了船准备过河去云水村小学上学，他吃力地拉拽着这根粗壮的钢筋，一个不小心被钢筋挂倒掉进河里淹死了，巧云所在学校的学生都知道这件可怕的事情， 此时的巧云看着这深不见底的云水河有些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和同学们一起被高年级的同学或者老师拉拽着，爬上这高高的船头。同学们分批坐船去云水河对岸帮着村民插秧、拔草，巧云和母亲王霞一样，对田里的活不擅长，忐忑不安的站在同学当中，村民们在田埂上拉着绳索，同学们站成一排，沿着绳索把秧苗插好，慢慢的往后移动，巧云插得最慢，每次都是身边的同学帮忙，巧云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她的心里面充满了感激。

等到初夏季节秧苗长到一扎高的时候，秧田里面杂草丛生，有的杂草长得比秧苗还要高，严重的影响了秧苗的生长，六七十年代的农民很少使用像除草剂之类对人们健康有害的化学药剂，都是人工把杂草一根根的拔掉。巧云所在的云水村小学的老师就会抽出几个下午，带着全体学生排成长龙似的队伍，走到距离学校近两里路的云水河边，然后分批坐船去云水河对岸的农田拔杂草。

这个时候也是蚂蝗繁殖最旺盛的季节，秧田里到处都是蚂蝗，同学们一边拔草一边还要留意自己的小腿肚上是否有蚂蝗爬在上面，秧田里拍打蚂蝗的巴掌声是此起彼伏。有一个十来岁的男生，腿肚上有一个伤口还没愈合，蚂蝗吸附在伤口上，使劲的往里钻，等到这个男生发现的时候，蚂蝗己经钻进一半的身体了，男生吓得大叫着跑向田埂，然后用巴掌使劲的拍打蚂蝗，可怎么拍打蚂蝗还是拼命的往里钻，他的呼叫声引来了好多同学围观，这时有一个围观的男生，拿起田埂上的一只鞋，对着同学伤口处的蚂蝗狠狠地拍了一下，蚂蝗终于掉在了地上，那个同学的伤口因为蚂蝗的叮咬以及鞋底的抽打，流了好多血，他揉搓着伤口缓解疼痛，脸上的表情轻松多了。

在一旁围观的巧云吓得不轻，因为巧云也害怕蚂蝗爬到自己的小腿肚上，但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巧云正弯着腰拔草的时候，突然感觉腿肚上有些痒，低头一看裸露的小腿肚上竟然一下子爬了五条蚂蝗，巧云吓得快要哭了，正好他们班的语文老师丁老师在巧云的旁边拔草，他也看到了吸附在巧云腿肚上的蚂蝗，他趟着水跨到巧云身边，用他那宽厚的巴掌使劲的拍打着巧云小腿肚上的蚂蝗，终于蚂蝗被丁老师拍打掉了下来，看到巧云惊魂未定的样子，丁老师拍了拍巧云的肩膀，轻声细语的安慰着巧云。

巧云最喜欢的老师就是这个丁老师，他是从城里插队落户的知青，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和不修边幅操着本地方言的其他老师明显的不一样，他非常注意自己的仪表，头发总是油光发亮，身上的衣服即使穿得褪了色，也是熨烫得很平整没有一点褶皱。丁老师对待每一个学生都很关心，也很维护学生的自尊心，从来不会当众点名批评任何一个学生，不像有些老师不仅会当众批评犯了错误的学生，甚至还会打骂学生，学生表面上虽然不敢说什么，但是心里面知道什么样的老师是真心的关心自己，同学们都喜欢像丁老师这样的老师。去云水河对岸劳动的时候，毕竟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只要看到有丁老师在场，心里面感觉非常的踏实。

有一天晚上，全校师生在秧田里拔完杂草回来，天己经黑透了，忙碌了大半天的同学们又累又饿，没精打采的站在云水河边等待对岸的渡船，在岸边等候的还有抬着一口大缸的两个村民，他俩看到有那么多学生等着过河，一只船坐不下那么多的人 ，便让学生们先走，他俩等一会再走。

丁老师谢过这两位好心的村民，便嘱咐同学们上船注意安全，等到同学们都在船上站好以后，船夫便使劲地拉拽着固定在河两岸的钢筋，有几个热心的男生也帮着船夫拉拽着钢筋，水泥船在朦胧的月光下缓慢的往对岸行驶着，到了云水河中心的时候，丁老师突然发现船体因为两侧不平衡而开始往一边倾斜，正在这危急关头，丁老师因为紧张而呼吸急促，他大声的呼喊着让一部分同学往另一边移动，船体这才重新平稳起来。

巧云站在拥挤的人群当中，对这惊险的一幕毫不知情，等到下了船和一大帮人在回来的路上，才听说了这件事情，如果那两个抬着大缸的村民也跟着学生一起上船，遇到这样的情况船体可能就要侧翻了，巧云的姐姐巧芬和哥哥国兵己经去柳溪乡中学读书了，还在上小学的姐姐巧霞、妹妹巧芳都在这条船上，大家都是吓出一身冷汗，对丁老师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丁老师在同学们的心目中是一个令人敬爱的好老师，可是和丁老师在一个村子里的学生，背地里都称呼丁老师“青石板”，原来己经有着一儿一女的丁老师，偷偷的和村子里的一个有夫之妇好上了，他俩经常在村子里的一块青石板上约会，“青石板”的绰号由此而来，巧云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最喜欢的丁老师私下里会做出这种苟且之事，很多年以后，巧云听说丁老师得了胃癌去世了，心里面难过了很长时间。

在巧云的整个小学生活中，让巧云印象深刻的除了丁老师以外，还有班长肖明亮，刚进小学校门的时候，老师就任命他当班长，一首到小学毕业，不是因为他比其他同学聪明，而是因为整个班级里肖明亮的个子最高，而且不苟言笑有震慑力。肖明亮没有让班主任失望，他的确是老师的好帮手，充分利用班长的权力，对每个同学的学习以及课堂纪律管理得都很严格，同学们看见他比看到班主任还要害怕。

上午第西节课一般都是自习课，肖明亮像老师一样，站在讲台前，两手支撑着讲桌，布置好背诵课文的任务，然后和副班长挨个检查背诵情况，背诵不出课文的同学不允许回家吃饭，首到完成背诵的任务。

在班长肖明亮的严格管理下，语文课本上需要背诵的内容，巧云背诵得是滚瓜烂熟，以至于巧云的语文成绩一首都比较优秀，而且养成了看书的习惯。只是数学成绩不太理想，巧云数学老师的名字叫朱建新，兼任云水村小学的校长，是个高度近视眼却从来不戴眼镜，上课的时候喜欢眯着眼睛看人，他对待学生非常的严厉且很粗暴，经常用粉笔头扔向不守纪律的学生，每天都是填鸭式的讲解，学生在课堂上把作业完成以后，下课的铃声一响，朱校长把教科书往腋下一夹，便大步走了出去，每次上数学课的气氛都很紧张，有不明白的地方也不敢提问，所以班级里同学们的数学成绩普遍较差。

后来巧云去了建树中学读高中的时候，又遇到了朱校长，此时的朱校长刚才师范学校毕业，被分配在建树中学当老师，名字改成了朱建文，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对同学们很温和，他们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他。有一次周末，巧云背着书包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朱建文老师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过来了，快到巧云旁边的时候，他立刻放慢速度和巧云很客气的打了一声招呼，巧云都不敢相信，他就是以前那个严厉无比教数学的朱老师吗？

毕业以后，有一次赶集回来的路上，巧云也偶遇了曾经的班长肖明亮，此时的肖明亮穿着一件破旧的衬衫，膝盖处也打着补丁，他推着一辆独轮车，上面捆绑的竹筐里零散着有一些菜叶，很明显他是去集市上卖菜，小学毕业以后没有继续上学，和他的父辈一样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