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的第二合奏曲

时隔几年，郁婉又坐上江屹的自行车后座，自行车是他们结婚时买的，办酒席、‘‘三转一响’’、放鞭炮，江屹承诺的一样也没落下。

郁婉抱住江屹的腰，头靠在他背上。江屹瞥一眼腰上的手，极不自然地碰了碰耳朵，他只感觉那处烧得很，久久不能消解，他踩自行车更用力了，一阵一阵的冷风才勉强抑制心底泛起的丝丝波澜。

江家村到春花镇的路并不平坦，一路上郁婉都心惊胆战，生怕这自行车散架。

江屹在镇上搭班车的地方停下，郁婉那颗悬着的七上八下的心才稳当一些。江屹从自行车上下来，嘱托道，‘‘婉婉，我先把车放在浩子家，你在这等我。’’

身后的女人没反应，他看过去，郁婉整张脸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她正仔细得扒拉脸上的围巾，系的时候可快了，现在取下不知为何这样麻烦，郁婉心里暗暗吐槽，显然没听江屹讲话。

江屹有些无奈，他轻叹，弯腰，手穿过郁婉的脖子，把卡在围巾里的头发拨出，然后一下一下地理着这条在郁婉手中不怎听话的围巾。

郁婉盯他的眉眼，想到离开江家村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会做梦，梦到这一对眉眼，它像是在质问，又好像是在哀求，郁婉读不懂，大概她也在期许和放纵自己读不懂。

围巾慢慢脱离，江屹的手无意碰到郁婉的颈脖时，她才回过神，江屹的手过分的冷。

‘‘怎么不戴手套。’’郁婉说着，取下自己的手套，捂住江屹的手，轻轻揉搓。

他的手真的很糙，同树皮，同瘠薄的土地一般。

‘‘戴着不得劲。’’他任由郁婉捂着，痒痒的，好似那双白嫩小巧的手揉搓的不是他的手，是他的心。

手渐渐回温，郁婉松手，从车后座下来。江屹帮她把围巾重新系好，只在脖子绕两三圈，他把刚才交代的话又说一遍。

他从来都是这般有耐心，理围巾是如此，和她说话是如此，等着她一年又一年杳无音讯还是如此。

江屹回来后不久，班车也晃晃悠悠地驶过来，江屹牵郁婉随三三两两的人上车，坐到一处紧挨着的靠窗位置，郁婉靠窗坐着。

班车里弥漫一股难闻的味道，烟味混杂着湿咸湿咸的鱼腥味，郁婉的胃在翻滚，难受得厉害，她倚着江屹。

‘‘把窗户打开。’’江屹低头，询问郁婉，瞧见她遮住鼻子，用嘴巴不停地平缓地吸气吐气，他觉得有些可爱，又心疼。

‘‘不开，冷。’’郁婉闭眼，她打算眯一会，睡着就不那么难熬。

江屹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沙糖桔，在他的手衬托下沙糖桔特别的小，郁婉压住了他的左手，他不敢大幅度地动，江屹把桔子放在左手上，用右手剥，他小心翼翼地剥着，怕吵到郁婉，怕桔子被他剥得不完整。

郁婉醒了，在江屹桔子快剥好时，她没作声，望着江屹，她见他剥好后，认真挑桔子上的白络，一只手操作本就不利索，更何况江屹的手又大又粗，愈发不灵活，好像郁婉幼年在动物园见到的跳舞的笨重大象。

发觉江屹要低头，她有些慌乱，抓紧合眼。

江屹的手伸了过来，捏着什么东西停在她鼻子前，浓浓的桔子清香充斥她整个鼻腔，她大抵知道他在做什么了，睁眼，不出所料，几张桔子皮赫然出现在鼻翼。

‘‘我吵醒你呢？’’江屹把剥好的桔子递给她。

‘‘没，我睡得浅。’’郁婉解释，担心江屹瞎想，跟了一句，‘‘昨晚睡得很好。’’又来了句，‘‘因为和你一起。’’所以睡得很好。

她接过桔子，掰下一瓣往江屹嘴里送。

两人的画面滑稽又和谐，江屹捏桔子皮在郁婉的鼻子前，郁婉伸手喂江屹吃桔子，手臂交错，宛若热恋情人相拥。

他来不及拒绝，桔子就被塞进来，舌尖碰到她的指尖，桔子的味道他没尝出，郁婉指尖的温腻倒是让他品了出来，像化的糖，又温又甜。

郁婉是存心逗江屹的，暧昧不明的话、故意往里的手指、一次一次的靠近，她想看江屹因为她方寸大乱，她又成了优秀的钓者，区别于曾经，鱼线是为她的江屹专程下的，她心底愉悦且充满自豪，他咬钩了，一遍又一遍。

‘‘好吃吗。’’他的耳朵又红了，明明比自己大两岁，明明长相凶得要命，明明他和她有着最最亲密的关系，可每次身体的触碰，他都纯情得过分，郁婉感有些罪恶，兴奋又在身体里隐隐鼓噪。

‘‘好吃。’’他被郁婉搅得乱七八糟，心跳不正常，脑袋无法思考，他顺着郁婉答，声音很轻，如鸿毛落地。

‘‘是桔子好吃，还是我的手指好吃啊。’’她不紧不慢地问，有节奏的，像踩着鼓点。

‘‘手指。’’江屹宛若被催眠，毫不设防地说出心中所想，深处的、隐秘的，就这样脱口而出。

‘‘想再吃一口吗？’’

‘‘想。’’他被彻底地蛊惑。

郁婉没预料江屹这么诚实，她‘‘扑哧’’一笑，看江屹愣愣的模样，笑声逐渐放肆。

她的笑声让江屹清醒，刚才的对话钻入他的脑海，羞赧、狼狈涌上来，江屹极其僵硬地别过头，把捏着的桔子皮塞到郁婉手里，然后故作镇静地剥另一个桔子。

‘‘桔子是哪来的啊？’’她脸上还挂着笑，看着江屹的举止和他红透的整张脸，郁婉的恶趣味游动。

‘‘浩子家顺的。’’江屹跟不上郁婉的脑回路，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挺甜的，尝着要比我的手指甜得多，刚刚我们说的话可不能叫浩子听见，不然你从他家顺不来东西呢。’’

江屹剥桔子的手一顿，脑子飞转，回了个‘‘哦。’’

他不理她。

拳头打在棉花上，郁婉也不气馁，她凑过去看江屹剥桔子。

‘‘江屹，你剥的好慢哦。’’郁婉抱怨。

‘‘有的你吃就不错了。’’江屹冷声冷气，似乎这样他就也扳回一局。又害怕郁婉生气，‘‘我是剥得仔细。’’

‘‘哦。’’郁婉学他，在心里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