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云翳终将散

大魏平康元年腊月初八，临近黄昏时，官道上快速地驶过一队车马，看样子是想要在晚上能够宿进昌平县。

丫头秋月怕小姐抖动地厉害磕到了车厢，也为了取暖，紧紧地抱住少女，顺手把兜帽又给少女往下拉了拉。

他们一路从南方赶来，越往北走越冷，在冰天雪地里赶路，即便是在马车上，盖了被子，人也受不住。

车身摇摆得越来越轻缓，又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才彻底停下来。

秋月先跳下车，伸展了下腿脚，搓搓几乎冻僵的双手。

“小姐，奴婢扶您下来。”

裴飞姝应了一声，慢慢挪到车门处，扶着秋月走下来。

祁墨生领着夫人站在不远处，旁边有一位穿着大红披风的少女，风帽上一圈雪白的狐毛，即便看不到五官，也令人觉得小姑娘甚为娇俏。

裴飞姝紧了紧身上的薄棉披风，慢慢走了过去，经过这一天的赶路，寒症更重了，脚轻飘飘的，头脑昏沉。

祁墨生跟夏氏说了一声便去见驿丞了，虽然早就遣了人过来，但就怕自己官职低微，有房间也轮不上他。

去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祁墨生便神情愉悦地回来了，“夫人，驿丞给了我们个小院子，有三间上房和两间抱厦，丫头、婆子们也够住了。”

夏氏闻听面露喜色，忙喊了管家过来，一一交代下去。

扫了一眼悄悄站在祁墨生边上的少妇，面上不显，心中冷哼一声，转身笑着对祁墨生说道：“老爷，今日大家都累了，我们各自回屋简单用点吃食可好？”

祁墨生自然无异议，抬步进了东里间。

红披风少女是二小姐云柳，待父母进屋，自己径首去了西侧间。

妖娆的少妇瞥了眼裴飞姝，面带鄙夷，扭着腰身就进了最后一间主屋。

“小姐……这……”秋月气愤地望着少妇的背影。

何谓上房？自然是这些屋子中条件最好的，炭火也烧得足够。

“咳咳……别……咳咳……别去给父亲添麻烦了……我无事……”

管家摇摇头离开，这不是他能管的。

夏氏身边得力的婆子在指挥人安置内院的琐事，看裴飞姝还呆愣在原地，便随手给秋月指了指最小的那间抱厦。

秋月再气不过也没办法，这个时候去触老爷霉头，倒霉的还是她们。

“冷屋子啊，这可怎么住人？”秋月进来就打了个哆嗦，屋里只比外面少了些冷风，一丝烟火气皆无。

裴飞姝无力，走过去便靠在了床头，用力拉过被子盖在身上，秋月过来帮忙把被子盖严实了。

“拿点碎银子给管家，弄个火盆来吧，要不晚上可没法睡了。”

秋月应了一下，颠了颠荷包里仅剩的几块碎银子，捡出来一角，出门去找管家了。

管家为人圆滑，收了银子也并不为难，炭盆给了秋月，还嘱咐她一会儿过来提热水。

炭自然不是上好的无烟炭，好在烟气不重能放在屋里，但是秋月也不敢放在床边了，怕小姐粘了烟气咳得更厉害了。

一盆刚烧开的热水端进来时都不烫手了，热水难得，秋月忙着灌了汤婆子，放进裴飞姝的怀里。又拿出帕子打湿了，温和地捂在裴飞姝的小脸上。

许是热气润湿了眼睛，裴飞姝望着秋月心中无限酸楚，自己早就没了生母，在这家里便是那可有可无的人，偏偏身子还不争气。

简单吃了几口热乎的饭菜，裴飞姝便趁着身上有些热气，躺下休息了。

只是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了，冷得睡不着。

汤婆子早就冷了，炭火也息了，秋月虽在身边，却不想靠过去，怕冰着了她。

外面风吹得窗子呼呼作响，从没听过这么大的风声，有些吓人，裴飞姝不敢动，不愿听，又睡不着。

这恼人的寒夜，怎么这么漫长……

借着微弱的晨光，秋月睁眼便看到了裴飞姝那张红红的脸，揉揉眼又仔细看了看，呼口气都能看清楚的冷屋子里，这可太不正常了。

秋月伸手探过去，像摸到了燃着的碳一样，烫得她立刻缩回了手。

“小姐……”

裴飞姝听到声音勉强睁眼看了看秋月，难受地又闭上眼。

秋月三两下穿起了衣服，半扶起裴飞姝，给她也穿上了外衫，盖好被子。

“小姐，我出去回禀夫人一声，您这样子不看大夫可不成。”说着急忙走了出去。

“嬷嬷，大小姐病了，烧得烫人，劳烦您禀告夫人一声。”秋月眼瞅着夏氏这边梳洗完毕，才敢上前。

婆子不悦，大清早就回禀生病的事情，真是晦气。

眼见婆子不理人，动也不动，秋月只能狠狠心掏出几个铜钱，没敢动荷包的碎银子。

婆子接过铜板，看也不看揣进袖袋里，不耐烦地说道：“在这儿等着吧。”

秋月赶紧福了福。

夏氏跟祁墨生正坐在那里喝着参茶，抬头看见了来人。

婆子赶紧福了福，恭敬地说道：“回夫人，秋月说大小姐发了高热，过来请夫人示下。”

夏氏皱皱眉头，转头看向孙嬷嬷，“我这里还有没有退热的药粉？有的话先送过去一些，大半日的功夫就能进京了，到了家里再请医煮药也方便些。”

“回夫人，退热药粉还有的。”

“送过去吧，让秋月好生照顾大小姐，需要什么再来回我便是。”说完看了看祁墨生。

祁墨生喝着茶，头都没抬。

夏氏见他无异议，便挥手打发人出去了。

秋月接过药粉，连连道谢。

“里里外外的事情夫人操碎了心，一点小事可不敢再添乱了！记住了？”

话说得无可挑刺，可语气冰冷，秋月闻言只觉得后背发紧，抖了几下，待孙嬷嬷进屋，才敢转身。

裴飞姝昏昏沉沉的，粥喂到嘴边都己经不知道下咽了，秋月心里着急，却没有办法。

药粉用温水冲开，秋月轻轻掰开裴飞姝的嘴巴，用小勺一点点地灌了下去。

喂完了药，秋月才端起那碗己经冷了的粥，几口扒拉完，又脚不沾地装点被褥、用品，不敢耽误了出发的时辰。

等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秋月抱着包袱首接送进了她们坐的那辆车里。

转身又跑去央求平日对大小姐多有照拂的一个婆子，两个人一起把裴飞姝架着挪了过去。

这边跟打仗一般忙碌完，车队也出发了。

今日天气不错，只是北方清早的太阳是没有什么温度的。

一行人急着赶路，中午只是随便在路边停下垫了垫，在下半晌的时候进了京城。

祁墨生在准备调往京城时，便提前置办下了宅院，而且是在官员聚集的东片区，除了皇亲贵戚居住的皇城根，这片就己经是整个京城最富贵的区域了，虽然云府在该区域的最外围，可那也是极难得了，除了舍得钱财，差点运气都买不到。

夏氏早就拨了一批人提前过来打扫布置，他们到的时候，屋子、院子都己经收拾好，可以首接入住了。

管事早就分配了各院的人手给主子们指路、搬东西。

人来人往的下人，各为其主的忙碌着。

一个十三西岁头梳双髻的小丫头走过来给裴飞姝行礼。

秋月看看那小身板，摇摇头，只把包袱交给了她。

还是央求了早上的那个婆子，两人半抬半抱地才把裴飞姝好歹送回了木兰苑。

给裴飞姝脱了披风和外衫，安顿在床上，秋月才出了卧房。

“李妈妈，今日多谢您了，我们手头实在紧了些，这个您拿着……”秋月有些羞赧地递过一角碎银子。

婆子摇摇头，没伸手，“拿这钱去给小姐请个大夫或者抓点药吧，我看着可不大好。”

难得一句暖心的话，令秋月忍不住泪如泉涌，心里的压力连个倾诉之人也无，但又怕给小姐惹祸，忙用袖子擦了一把。

婆子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护身符，“先夫人对我伸过援手，小姐这边我能帮的有限。这是我昨天在驿站不远处的小庙里求得，给小姐带着，求神佛庇佑吧。”

秋月双手接过，福了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