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落在窗台,被风一吹,凝涸成花哨的琉璃图案。影影绰绰灯影铺开,倒映得散淡雪堆昏黄一片。
天色乍亮,小丫头沫儿就冒着寒气开始忙碌。先打来温度适宜的热水,侍候主子漱口。又在怀里捂热双手,上前帮苏锦绣梳妆。
细细的篦子掠过乌黑长发,光泽幽幽。锦缎也似的细滑手感,让她由衷赞叹道:“小姐,您的头发生得真好!”
乌发如云,飘洒如瀑。
苏锦绣象只懒慵的猫儿,凤眸微眯,似醒非醒。任由纤长指尖在发间穿梭、交挽。片刻之后,一个精巧的少女髻跃然其上。
小丫头打开的话匣,象潘多拉魔盒儿,一旦开了缝隙,就再没法关住:“奴婢听说啊,明天的品绣之宴,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他们都会亲临的呢,二小姐的绣技一向拿不出手,若是小姐您多用些心的话……”
未来太子妃的位置,就没人敢再觊觎了吧?
点点装饰珠翠插入发间,少女娇嫩如花的脸庞,渐渐罩了一层寒霜。
多用些心又如何?
那副完美无比的绣品,还不是被冠于嫡妹之名,呈送到了诸人面前?
而她,更被人折去双手,打落地狱?
品绣宴……虽己湮没于旧事前尘,却是苏锦绣前世含垢忍辱的开始。
至于今生嘛……
呵呵,谁也别想从她手里占一根线的便宜!
微眯的眸子里凛冽铿锵,寒芒西射。苏锦绣抿着唇,从从妆盒子里拣起一枚珠花。漫不经心地对镜子比照了一下:“怎样,好看不?”
话才一半,便被生生打断。
沫儿心有不甘,吞了一下口水,底气不足地劝解道:“当然好看,不过,若是小姐您成了太子妃的话……”
“够了……”
珠花重重落在红木妆台,“呯”的一声脆响,将未说出的希冀,生生卡在喉咙。
小丫头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日前,主子跌入寒冬池塘,差点儿就被冻成冰条儿。捂在厚被子里半晚之后,才险险醒来。
自那以后,就脱胎换骨,判若两人不说。就连历来心心念念的未来太子妃之位,都兴味索然。
可那原本属于小姐的尊贵和荣耀啊,怎么能拱手让于觊觎数年的二小姐和继室夫人?
小丫头心里愤愤不平,却不敢过多造次。
半晌,才灰溜溜地从地上站起,取出衣衫,替主子更衣!
一身淡藕色的层叠长裙,配上半旧的鹅黄色棉袄,将一张带着婴儿肥的瓜子脸衬托出几分立体的拙态。偏偏头顶的少女髻,修正了视线,让只配些散碎珠花的发顶,更显出别样的简约和雍容。
只看了一眼,就淡淡收回眸光,苏锦绣抖了抖系好绸带的大氅,率先走出门去。
隆冬数九,滴水成冰。
白雾,顺着呼吸萦出浅淡弧形,雪气,穿透体温,刺得鼻尖生疼。
厚靴底下的新雪,被踩得“格吱格吱”的碎响,将思绪逸出很远。
苏氏锦绣,相府嫡女。
明明一生下来,就顶着未来太子妃的耀眼光环。可偏偏的,被人渣太子,恶毒继母以及嚣张嫡妹联手算计一生,首落得个凄凉收场,死不瞑目。
指甲,深深嵌入肌肤,混合着冰雪寒气的尖锐痛意,让少女花瓣似的小脸上,流露出酷戾残忍的笑意。
不错,她就是一缕冤魂,从无间地狱之中逃出。
重生在少女十西,只为报仇雪恨。
沉默绕过长廊,再往前就是一处冰砌玉琢的花园。
突然,尖锐的叫嚣声传来,厚重的雪条被接踵而来的脚步声震碎,“扑簌簌”落了一地。
雪色小径,一个瘦骨伶仃的身影快速奔跑。
他的身后,紧追数人,个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
那追得最起劲的一个,宽袄粗带,手掌大勺,铜铃似的大眼圆瞪,连串咒骂:“小兔崽子,快,大家抓住,别让他跑了……”
少年埋头疾奔,眼看收脚不及,只好两手一挥,喘气嚷道:“借过……麻烦借过!”
苏锦绣未及闪躲,就被首首撞上,猝不及防之下,差点儿跌倒。
沫儿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回头怒而嚷嚷道:“居然敢撞我家小姐……你是没长眼睛啊还是怎地?”
话才落音,少年身体一个趔趄,脚下猛然一滑。后面的下人紧追而来,伸长腿一绊,便以“嘴啃泥”的方式仰卧面跌倒在地。
张牙舞爪的家丁吆喝着齐冲上来,七手八脚的将之按紧,倒扭着双手,押送回头。
满地的雪色,倒映天地一片凄清。
雪的寒气,逼入喉咙,又是一阵难受的轻咳嗽。
纷杂的脚步声中,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尤其刺耳:“敢打烂夫人的燕窝盅……你小子这次死定了知不知道?”
燕窝盅?
赖氏?
苏锦绣微微蹙了蹙眉,看向了被推搡着向前的少年,淡声问了句:“张能,这是怎么回事?”
负责抓人的,正是后厨的掌勺张能,听到她问,连忙答道:“这小子故意打烂了夫人最喜爱的燕窝盅子,还敢逃跑,这不,小的抓他回来,是要交给张管事处置!”
夫人赖氏,生平最喜食燕窝。
那六耳琉璃盅亦是难得一见的精品,现无故被人打烂,可不是一件小事。
张能笑脸谄媚,眸露算计。
大小姐虽然并不受宠,可也是主子一枚,若能揽事上身,他就少了麻烦。
苏锦绣抿着唇,看了衣着单薄,鼻青脸肿的少年一眼,淡淡说道:“那燕窝盅之事,我和夫人解释,这少年,你们现在就放了!”
张能一听,顿时现出为难之色:“可是,张嬷嬷说……”
张嬷嬷是掌管后厨的总管,亦是继室赖氏的心腹。她方才所下的命令,是将这少年抓回,活活打死。
大小姐向不受宠,又想多管闲事。他这个做下人的,也很为难的好不好嘛?
一看张能犹豫,苏锦绣单薄的脊背挺了起来,语气尖锐地说道:“明日里,就是竞绣大选,夫人今日尚且要诚心事佛,你们居然喊打喊杀的,莫非想要与夫人作对不成?”
那下场,可想而知!
张能一听,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忙不迭地摆手后退道:“大小姐息怒……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一边说,一边恨恨吩咐大家放手。
那少年一旦得了自由,整个人都得瑟起来。他挥了挥胀疼的胳膊。吡着牙,冲张能重重地“哼”了一声!
本站所收录所有小说作品、小说评论、用户上传内容或图片等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
如有内容侵犯您的合法权益,请及时与我们联系,我们将第一时间安排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