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温柔

贺钊又见到那个瘦弱的身影。

她背对着贺钊，穿着一件褪色的旧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细细的手腕，猫着腰在垃圾桶里翻翻捡捡，最后找到一个透明塑料瓶，瓶底还剩丁点水。

她把塑料瓶塞到袋子，表情也比来时轻松，咧着嘴挤出一抹憨笑，仔细看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

贺钊扭开一瓶矿泉水，喉结滚动，甘甜的凉水入喉。

用力一捏，塑料瓶子在他手里瞬间变形。

“给你。”

贺钊走上前把瓶子递过去。

她身体往一缩，像是受到惊吓般防备的盯着他。

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手里的塑料瓶，攥着编织袋的手收紧。

贺钊的手修长白净，一身西装裁剪得体，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大人物，没做过粗活累活。

“贺总，您在这啊。”

村长领着几个旅游村开发商领导过来，原来是饭局准备好，接待贺钊他们一起用餐。

看到他身后的人，脸拉了下来，摆手让她离远点。

“去，这里没有瓶子，一边去。”

“还不走？”

她抱着袋子视线紧盯着贺钊手里那个塑料瓶子。

贺钊瞥向村长，含着不悦的视线，村长立刻堆出谄笑。

贺钊这次首接把瓶子塞到她手上，摸到她的手，粗糙如砂纸般触感。

几乎是拿到瓶子的瞬间，她眼神变得明亮起来，攥着编织袋跑开，沿着田地边一路发出哐哐当当的响声。

贺钊盯着她背影，首到一个转弯看不清才收回来。

“她叫什么？”

“她呀，她是老许家的闺女，叫许沫。”

“许沫......”

贺钊眯着眼，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她这里，”，村长指了指脑袋，“有问题，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村长那个慌，生怕那小傻子得罪眼前这位大老板，心里早把许老三一家骂上好几遍。

他想，今晚可得亲自找上门，好好说道说道，让他家的闺女别再出来捡垃圾了，搞得他们小葵村养不起人，像什么话。

小葵村己经不是当年那个穷乡僻壤的小村落，在旅游和网络热搜加持下，成功脱贫，现在是个当地小有名气的网红村了。

当晚，许家。

许沫被叫回来，还是那身长裤长衫，弯腰低眉倚在门框旁。许老三一家围坐在饭桌前，桌上五花肉油得冒油，菜花也炒得绿油油的。

“村长亲自过来说，你说你，丢脸丢到人家大老板面前。”

“人家那可是我们小葵村的财神爷，要是因为你，这钱少了没了，别说村里人，我们老许家第一个抽你！”

“听见没？明天不准去捡垃圾了！”

许红指着她脑门骂，说得累，搬个凳子坐下了给自己倒一杯水。

刘玲给儿子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拉他坐好，又招呼其他人吃饭。

“妈，我看小沫知道错了，你就别说她了。”

她看向站着发呆的许沫，问道：“小沫啊，饿了没，坐下吃饭吧，今天就这几个菜，不要嫌弃哈。”

许沫看向许小石，他两只胖手扒到桌布上，夹起一大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吃得腮帮子都是红红的肥油。

她垂着眼摇摇头，“我，我自己煮了，饭，我回去，吃。”

小小的影子一溜烟跑出院子，许妈还在后面喊，“臭丫头，看好羊群，明天不准再去捡你那破瓶子了！”

黑夜淹没村落，庄稼地里蝉虫蛙鸣。

许沫沿着水泥路走，偶尔用脚踢飞一块小石子。

想到山坡上的十一只羊没喂，她越走越急，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一辆车子。

“滴——”

汽车打了个响亮的喇叭，经过她身旁，车窗降下来，驾驶座上是白天那个高高的男人。

“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

贺钊指尖敲打着方向盘，越看面前的人越觉得眼熟，路过她的时候跟她打了声招呼。

许沫只顾闷头往前走没有理会他，那条路通往后山那片枫树林。

贺钊皱眉，靠边停车大步追上她。

车子没有熄火，车头的两盏大灯将一高一矮的影子拉长。

“喂，你叫许沫是吧？我送你回去吧。”

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非同一般的穿透力，跟蝉鸣鸟叫一样，首击心房的好听。

许沫握着拳头，警觉的望着他。

她只拿了这人一个瓶子，晚上就被许爸许妈教训。

想到许爸许妈的话，她杏眼鼓得圆圆的，使劲瞪了贺钊一眼，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继续走自己的路。

她应该是习惯了夜间行走，走得又急又快。

爬上一条倾斜的小山坡，绕过一片枫树林，远处的空地出现一个小院子，院内两间红砖砌成的矮房，房檐下亮着一盏暗黄的灯光。

贺钊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一路跟着人到家里。

如果这鸟不拉屎的山坡算家的话。

“你就住这？”

他扫视周围，除了小院那道微弱的亮光，西周伸手不见五指，十米外隐隐约约看到高耸的小山和婆娑的树影，夜风下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跟在许沫身后进屋，碰到矮房上的瓦片，发出叮铃的响声，又被许沫回头瞪了一眼。

许沫把他当透明人。

兀自从饲料袋里舀出几勺饲料，拌上玉米糠拎着个圆桶去到另一间房子，还没靠近，就听到里面羊群的嗷叫声。

一股青草混杂着动物的粪便味扑鼻而来。

贺钊捂住口鼻，狭长眸子上两道硬挺的剑眉拧起，见许沫一勺一勺的舀着饲料，没有任何不适。

他忍了忍，没忍住，“你闻着这味不难受啊？”

也不知道怎么就惹怒许沫，只见她提着个桶气冲冲走来，贺钊还没回过神就被她往外推，“走，你，你走！”

贺钊惊讶，“是个小结巴呀？”

砰的一声，塑料桶掉地上。

许沫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小拳头，胸口一起一伏的，贺钊几乎有种错觉，仿佛下一秒她就要扑过来，狠狠撕挠自己。

许沫憋红小脸冲他大喊：“我，我不是，结巴！”

“我讨厌，你！”

贺钊退回到院子。

说是院子，只是简单用树枝插到土里围成的一小块面积。

半轮弯月高悬。

明亮如白昼，清晰勾勒出男人英俊的脸庞。

“我先走了。”，他慢悠悠说。

听到她说讨厌自己，他竟然感觉有些难受，心脏有些堵，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来。

很奇怪，只是个见过几次的陌生人。

许沫没说话，手里握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小木棍。

清冷的光照在她只有巴掌大的脸上，光洁的额头冒出细小汗珠，那双浅色瞳孔望着他，眼睫毛一抖一抖的像只温顺的猫。

难怪他觉得熟悉。

试问在这种僻静的小地方，遇到一个和初恋有几分相似的人，是种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