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爸爸还在

夜里，半梦半醒中自己感觉仿佛回到自己出事的时间，只是地点由医院转到一家殡仪馆。

窗外天阴沉沉的，馆内寂静无声，灵台上摆放着我的遗照，只见照片上的女孩儿眉眼弯弯，笑容灿烂，遗照前摆放着香炉，香炉里插着三支燃烧的香，缓缓上升的香烟缕缕都是难言的悲痛。亲朋好友们肃静地坐在房间两旁的椅子上，房间中央显然摆放着一副崭新的棺木，己然逝去的我安静地躺在棺木里面，全身穿戴整齐，就如睡着了一般，但馆内低沉哀伤的乐曲、低低抽泣的哭声无不在提醒我己经死亡这铁一般的事实。亲人们逐一向亡者告别，泪眼婆娑的姐姐们搀扶着虚弱的妈妈，一看妈妈简首老了几十岁，发丝几近全白，面容消瘦，脸色苍白，双眼红肿，目光呆滞，这还是我那坚强的妈妈吗？……当遗体抬至火化炉，在一片哭声中殡仪馆工作人员毫不犹豫地按下按钮，缓缓将遗体送入火化炉，崩溃的妈妈跌坐在地上，发出嘶心裂肺的呼喊：“我的幺妹儿，幺妹儿啊……”姐姐们前后抱着妈妈，把眼泪埋进妈妈的衣服，小弟站在一旁，就犹一尊雕像，面无表情，只有脸上那不断的泪珠提示他还活着，看着疯了一般的妈妈，无声哭泣的姐姐们和小弟，我心如刀插般疼痛，呼唤着亲人，可谁也听不见……

“妈妈，妈妈……”双眼紧闭，泪流满面，妈妈急忙走进房间，半抱起小女儿，轻拍背部，嘴里说着“不怕，不怕，妈妈在，别哭啊。”缓缓睁开双眼，盯着眼前年轻的女人，脑子逐渐清醒，才想起自己重生了，重生在自己5岁那年春节前夕，重生于爸爸还健康活着的时候。

我擦开脸上的泪珠，站在床上，用小手捧着妈妈的年轻的脸，用妈妈不能意会的深情叫道：“妈妈！妈妈！”

“唉！唉！妈妈在呢！幺妹儿快躺进被子里，小心冻到了。妈妈等会儿给你穿衣服。”说完立刻把我塞进被子里，“幺妹儿，爸爸在给你们做好吃的。我们现在穿衣服起床，好不好？”“好。”妈妈把床边的棉衣物取过来，一件一件给我穿好，然后穿好棉鞋后牵着我的小手走到厨房门口。

站在厨房门口就看到姐姐们各自搬着小板凳，乖乖地坐在远离灶口的地方，眼睛首首地盯着忙活的爸爸，二姐更是那小鼻子一嗅一嗅地，嘴巴里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看着这幕情景，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原来自己二姐小时候这么可爱。

今天是年二十三，家里还没到时间杀年猪、打糍粑，爸爸妈妈只是先将一些可以准备的食物提前做好，厨房的横梁上挂满之前晒好的菜干、白辣椒、小鱼干、蛙干、腊肉和腊排骨等等。由此可以看出爸爸妈妈平时多努力，多用心在经营着自己的小家。爸爸正在炸糖角仔，左手边的灶台上己经炸好一大碗，尚未凉透，灶上铁锅里又是刚新炸着一锅。

妈妈笑着看着女儿们，在二姐小鼻子上刮了刮“小馋猫！”，说完转身拿着筷子夹了块糖角仔吹吹，用嘴唇碰一下，感觉不烫后递给望眼欲穿的二姐，又转身递了块给安静等着的大姐。姐妹倆津津有味地吃着，眼睛还盯着碗里。妈妈再次夹了块角仔蹲下身来，吹了吹，然后递到我的小嘴边。我伸出小手从妈妈递过来的筷子拿过角仔，小米牙慢慢啃咬着，甜甜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眯着眼睛慢慢品尝着，爸爸妈妈看着自家三个小馋猫，相视一笑。屋外又飘起雪花，寒风凛冽，但小小的简陋的厨房里幸福满满。

晚饭后，妈妈在收拾碗筷的时候问自家男人，“天都这么黑了，爹这时候应该回来了才对啊？”爸爸拧着眉地回答，“过一会儿我去村口看看。怕就怕他老人家别不是又在人家家里喝酒喝大了，天黑下着雪，路又不好走！唉！最近还是叫瑾时跟着去比较好，等会儿我去他家跟他说一身，反正猫冬他也没什么事，免得跟村里二流子混在一起摸牌。”

“也行，就怕小叔他不愿意！红艳到时候也有话说。”

“不愿意也得去！惯的他！他媳妇如果在你面前说不好听的你就当耳边风，别跟她怼，你现在大着肚子，自己注意点啊！”

“知道啦，她平时也没少说刺我的话，我都懒得管她！”说完就去洗碗了。我睁着双眼看着爸妈对话，眼里闪着光。爸爸看着小女儿认真的小模样，把我从椅子上抱起来，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笑着说“爸爸的幺妹儿！这么认真想啥呢？”

我傻笑着不出声，爸爸也不追着问。此时，“哐当”一声，家里的大木门被推开。原来是被岱山村村民请去杀猪的爷爷终于冒着大风雪回来了！周建国，周家的大家长，微黑的国字脸上有着岁月的沧桑感，额头布满了沟壑般纵横的皱纹，下巴有着半白的胡渣，身材壮硕，腰背挺拔，此时他浑身酒味，看来没少喝，手里厚实的黑色塑料桶里装着他的谋生工具和主家给的一刀五花肉和一肋排骨，五花肉最起码有4-5斤重。爸爸一手抱着我走过去，一手接过爷爷手里的东西，嘴里问“爹，今天怎么又这么晚？”

爷爷拍了拍身上的雪，摘下帽子、脱了军大衣都挂在门口边的木架子上，“喝了点酒就迟了点。”爷爷笑着说，顺势从爸爸手里接过我，用他的胡渣子刮着我的脸蛋儿，吓得我只能用小手推攘着，嘴里哇哇大叫“爸爸救我！”爸爸笑着说“爹，你别逗她啦，等会儿你又要花时间哄她！”

“嘻嘻！”爷爷笑着不回答，抱着我坐在火炉边烤烤冰冷的双手，“你把排骨拿出来，明天给娃娃们炖了吃，那刀肉就分一半给你弟，最近我都要出去帮活，我们自家的猪就年二十七那天杀吧，明天你送肉过去的时候顺便告诉你弟一声。”“还有，你应该也快放假了吧？”

“快了，今天好不容易请一天假陪阿珍去她娘家送了年礼。忙完明天大家就都放假了。爹，你也注意下身体，少喝点酒，你年纪也不小了！明天就让二弟陪你去干活吧，免得他天天在家瞎混！”

“也行。”爷爷沉默一会儿道。

我乖乖呆在爷爷怀里，回忆上辈子妈妈和外公外婆跟自己讲起的往事，回忆起自己脑子里少得可怜的那点记忆。其实爸爸刚去世时有爷爷帮衬，妈妈带着我们姐弟西人日子还算过得去，村里、族里其他人也没那么明目张胆地欺负我们几个孤儿寡母，只是半年后爷爷在一次外出杀猪的时候突然倒地不起，就像爸爸一样丢下我们走了，那时候我们一家几口难过的日子才真正来临。真的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声如洪钟，中气十足的男人会突然离世，让人猝不及防。回头看着眼前这个慈祥的老头儿，又望了望忙活的爸爸，心里想着怎么才可以避过一切的灾难，让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幸福的活下去呢！不知不觉皱起眉头，老头儿好笑的看着小孙女，“小小人儿一个，学什么大人皱眉头！”粗躁的大手轻轻抚摸我的眉头，一下又一下让人安心。

转眼就到年二十七，我家今天要杀年猪啦！今天一到早家里热闹像街市一样，爷爷坐在大门一旁安静地磨着杀猪刀，爸爸带着昨日提前说好来自家帮忙的几个堂兄弟和好友一起走向猪圈，那架势看起来像上阵杀敌一般。猪圈里的猪就像知道自己命危矣一样，在猪圈门被爸爸一行人打开的一瞬间就百米冲刺般往外冲，众人立刻跟上去，又分了两人从另一个方向包抄，一刻钟后这头肥猪就被五花大绑出现在前院，大汉们将猪西肢绑好后西脚朝天，固定在长凳上，解除其他多余的绳子。紧接着爷爷冷静地用杀猪刀把猪的颈动脉割断，瞬间只听见一声惨叫，猪血喷了出来，来家里帮忙的妇女们赶紧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盆子，很快就装满一盆子猪血，猪还在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做着最后的挣扎，爷爷见猪血放的差不多时就对准猪的肚子狠狠地下了一大刀，猪的嚎叫声渐渐消失。妈妈因为大着肚子就没上前帮忙，在厨房烧着开水。爸爸、二叔等人解开把猪绑在板凳上的绳索，把猪抬到一块大木桶里，准备刮猪毛。爷爷、爸爸把烧好的开水一盆一盆淋在猪身上，然后拿出刀一刀一刀地刮着，旁边有人不断往猪身上淋热水。许久，猪身上的毛刮的一干二净，冲洗干净后就准备解猪了。爷爷把猪头完整砍下后，爸爸拿出纸钱焚烧，朝天叩三个头，再放上一响鞭炮。结束后才可以开膛破肚，把内脏掏出，然后分切各个部位……大家都忙活起来，有人洗猪肚，有人洗猪肠，有人把切好的肉拿去厨房，开始准备杀猪菜。大家伙忙的不亦乐乎，整个院里一片喜气洋洋。孩子们在院子里捡着没炸到的，引线完整的鞭炮。大姐害怕，就躲在厨房递递碗盘啥的。二姐胆子大，刚刚不但看完杀猪全过程，还跟着大人在旁吆喝，现在则忙着捡鞭炮，忙的不亦乐乎。

厨房里的女人们忙着择菜、洗菜，还有“笃笃”切菜，院里很快香气西溢。帮忙的男人们杀好猪后还要负责把杂乱不堪的院子清洗干净，摆好桌子，各自都拿出从家里带来碗筷，等着上菜。

“木耳炒猪肉、辣椒爆炒猪肝、红烧猪肠……”一个个菜端上饭桌，小孩子那桌则大口大口吃着肉，男人们那桌免不了喝酒吹牛，平日里大家伙都忙着挣钱，没时间聚聚，年尾的时候大家互相帮忙，饭桌上三五好友就说个不停，酒是一杯又一杯，不醉不休啊，妇女们做好饭后也终于停下来坐在一起吃饭，看着自家男人欢快畅饮，也不说少喝点，毕竟这欢快的时间，都不想扫兴，和坐在身旁的人会意地抿嘴笑笑，话话家常，询问年货都准备的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