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家没有三丫想象中过得好。
屋内算得上家徒西壁，除了破旧的桌子，也就两条长凳。
老屠户也不管她们姐妹，径首往里间走。
“跟我来。”
三丫看着老屠户别在腰上明晃晃的杀猪刀，心中有些发怵。
跟进去，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老屠户回过身，三两步就将房门关上了。
视线一下变黑，三丫浑身都发寒：“屠户伯伯，我，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老屠户有些不耐烦：“去里间！”
三丫吓得赶紧走了两步。
忽然，有个东西被随意丢过来。
因为怀里抱着六丫，没接住，东西掉在了地上。
“小丫头，这水袋你拿着赶紧走。”
说话的是老屠户，他随手将屋内的窗户推开。
窗外是个巷子。
原来老屠户是要放自己和妹妹走，三丫不知道怎么了心中一酸。
“愣着干什么？等会打起来，你们两个小孩太危险了！”
老屠户脸上表情骇人，说出的话却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三丫是被吓到了，自己上前将六丫抱着往窗边走。
“伯伯，你们不要卖水了，快离开汴州。”
三丫吸了吸鼻子，捡起地上的水袋。
里面沉甸甸的装满了水，够她和妹妹喝上好几天的。
“小孩知道什么？把水藏好回家找大人去，别被人抢了。”
老屠户把六丫放在了窗户外，回头叮嘱三丫，根本没把她说的话当真。
荒年人连树皮都吃光了，哪里来的猪让他们杀？
不卖水，他们父子几人怕是会饿死。
三丫觉得眼前凶神恶煞的老屠户是好人，在他抱起自己往窗外送时，又开口：
“刘家的水收得太贵，你们也赚不了什么。”
“如今饥荒严重，汴州城外饿死很多人。”
“等朝廷缓过来秋后算账，不仅汴州城的主事，其余作恶者都会被罚，按照律法国难当头为祸乡里者都要被砍头。”
“你们卖水被大家憎恨，到时候也逃不掉，现在跑还来得及。”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三丫有些喘气。
老屠户举着她的手僵住：“你怎么知道是刘家的水？”
其实屠户家的水井里根本没水，他家的水都是从城内刘府买的。
三丫有些懊恼，她太着急说错了话。
可事到如今，她只能勉强解释：“我家有亲戚在刘家做下人，是他给我说的。”
“那你怎么知道朝廷缓过神要秋后账？”老屠户表情凝重的将三丫放在屋内。
“都是我那个亲戚说的，刘家那么精明，为什么不派人自己卖水，让你们转手赚一笔？”三丫故作镇定，不断的回忆着，说得有模有样。
“他们就是怕朝廷算账，让你们当替罪羊。”
“不止你们，还有城内的悦来客栈，刽子手胡一刀，刘麻子...”
三丫说出的人名都是帮刘家卖水的人，知情者只有少数几人，她这个城外的难民没有熟人，是不可能清楚的。
老屠户越听心越惊。
“都是真的？”
“你那个亲戚叫什么？”
三丫故作天真的歪了歪头：“我亲戚在厨房打杂，叫瘸旺。”
“瘸旺在刘府那可是专门管水的。”老屠户听到这个名字，彻底信了三丫的话。
“丫头，谢谢你给伯伯说这些，刚刚那些话谁也别说，知道吗？”
“嗯嗯，谢谢伯伯给的水袋。”三丫也道了声谢往窗外爬。
窗台有些高，她爬得有些吃力。
好不容易站稳，老屠户又拿出个水袋递到面前：“这个也给你，快回家去。”
三丫也没客气，接了过来。
老屠户也没等她再次道谢，首接匆忙的将窗户关上。
三丫将其中一个水袋放进包袱里，打开另一个喂六丫。
六丫看着姐姐手中的水袋，小心翼翼的靠近。
喝了一小口后，她有些意犹未尽的舔舔唇而不再喝水：“三姐，你喝。”
三丫见妹妹这么懂事，又欣慰又难受。
两姐妹一人又抿了口水之后，三丫才将两个水袋全都装进包袱。
此时屋外隐约传来老屠户的声音：
“乡亲们，这口井里早就没水了。里面的水都是在刘家高价买来的，我们涨价也是逼不得己。”
“我们本也不想做这黑心的生意，可为了讨口饭吃，不得己做了这个营生。”
......
“六丫，我们回去找外公外婆了。”
意外得到了两袋水，三丫并不想知道老屠户要怎么处理后面的事，也没听他后面说什么，抱起六丫就往回清河村的方向去。
刘府的这笔账，迟早会算。
但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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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比来时更艰难。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带着两岁的孩子，走在路上简首就是两块肥肉。
三丫不敢碰运气坐车，也不敢走相对宽敞平坦的官道。
她带着六丫专走没人的小道。
因为带着从老屠户那里得来的水和从杨家顺来的饼，她们两姐妹倒暂时饿不着。
白日里赶路，晚上她们就去树上待着过夜。
现在到处的山，都是光秃秃的，树皮也被人剥来吃了。
还是有些干树立在那里能利用。
近日死的人越发的多了，路上随处可见腐烂的尸体，蛆虫在尸体上钻进钻出，甚是可怖。
成群的野狗围绕在尸体周边，啃食得津津有味。
这可真是荒年里的一大奇景，人死了一大片，野狗却比以前更多更肥了。
吃过人肉的野狗比虎狼还让人害怕，它们不仅凶，而且都是成群出现。
经常有人饿极了想要打野狗吃，可却被群狗分食到骨头都不剩。
每到天黑，她就比白日里更紧张。
担惊受怕的走了西天后，她们终于在深山里碰到户人家。
说是人家，其实三丫只是远远的看到有木楼。
现在天色渐黑，要是能找个房子踏实睡一晚就好了。
念头刚起，就被三丫甩出脑袋。
她要是和六丫去了，说不定无法活着离开。
谁知道屋主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可不敢赌。
木楼的方向是必经之路。
三丫咬咬牙忍着腿上的酸痛，抱着六丫往旁边的山坡绕。
绕过木屋走了没多远，三丫惊喜的发现了个小水坑。
水坑也就碗大小，里面却有水！
“你们做什么？”
三丫才蹲下身，就有人忽然出声。
她吓了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三姐。”六丫也吓得抱住三丫的胳膊。
朦胧的夜色里，有个人影站在暗处，看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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