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想你时

C市的夏天热得令人难受，到学校的时，温时后背己经湿透了。

暑假的办公室没人在，她拿了些东西就准备走，却看见安知刚收好太阳伞转进来。

“你等着我，我也来带些东西回家。”

她又将东西放在书桌上，看着安知正吃力地往办公桌下挪东西。

“你在干什么？”

她走过去搭把手，放在表面零散的书籍便掉落下来，她急忙去捡，发现好些都是未拆封的漫画。她知道安知一首都保持画画的习惯，大多时间都聊以自慰，喜欢输出些新奇的想法。

不过温时对这些没有兴趣。

“安知，你这些带到学校来做什么？”

安知忙得喘气，浅白的亚麻连衣裙渗出了些汗，实在热得厉害。

她抬起头，饱满的额头细细密密布着汗珠，语气起伏不定“之前填地址的时候默认成学校，现在准备带回去。”

她说完又蹲下身，仔细将整箱分成两小盒，一摞一摞抬上书桌。“正好，你帮我下。”

两摞书，从学校到锦城十分钟的路程，两个女孩足足走了三十分钟。

楼下超市有快递接收点，安知让温时等等，她打算借个小推车。

从超市出来，安知手里多了个西瓜，走得很快，几步就到她跟前。

她身后跟着个男人，温时待他走近了才发现，这人竟是向苡。

男人看着她笑，温时别开眼，没说话，安知道，“老板用推车拉快递去了，这是我邻居，向苡。”

温时不知道，安知和向苡认识，还是邻居。

她下意识想回避，但向苡步子大，两下己经走到她面前。

他蹲下将另一个纸盒并在一块，抬头看了看温时。

温时再一次别开了眼，听他轻轻笑着叹了口气，便起身走了。

“安知，你东西有人帮你搬了，我先回家了。”

温时走得慢，她在后面轻声和安知商量，安知却没答应。

“西瓜都买了，今晚吃了再走。”

“思思，按电梯。”走在前面的向苡忽然叫她。

温时反应过来，身体先做出了行动，忙走到他前面去摁了电梯。

“你们认识？”

安知瞧着两人，闻到了些八卦的味道。

温时低了头，看着鞋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电梯到了，三人前后进了电梯，安知熟练地摁了14楼，才听到向苡慢悠悠的回答，“我们认识很久了。”

电梯透明的镜子并没有反射出安知的表情，三人之间瞬间又恢复了安静。

“向苡，你晚上过来吃饭吗？温时时常在我家吃饭。”

女孩跟在向苡的身后，正在整理安知的东西，听她这么说一句，忽然有些发愣。

男人将东西完全挪进了玄关，他转过去去看温时，仿佛在等她说话。

温时下意识错开了他的目光，将置物柜上的湿巾扯了一张出来，有些不受控制地递给了向苡，示意他擦下汗水。

男人轻笑一声接过来，问她，“安知是你的朋友？”

女孩点头，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向苡想伸手捏她的脸，最后却只是借位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仿佛是看出了温时不大愿意，他谢绝了安知的邀请，带上门出去了。

温时在原地站了几秒，心里莫名其妙有些难受。

她弯腰将安知买的西瓜提起来，换了鞋，放进冰箱里。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向苡抬起的手，会落到自己的脸上，像儿时那样，揪着她不放，非得哭着叫哥哥，他才使坏地笑着放开。

安知倒了两杯温水出来，发现向苡己经走了。她看着温时的脸，竟瞧出了些失望，将水顺势递给她，两人坐在高脚凳上，互相打量。

“向苡挺好，有事他总会帮忙。”

温时在发呆，没应她的话，女孩又补充道“不过我们不太熟，他去年才搬进来的。你们认识？”

温时嘴里淡淡的没有味道，她想了好一会儿两人的关系，这会儿才从自己的世界出来，柔声道，“记不得了。”

安知抿嘴笑了起来，她心底里跟明镜样。

“不记得还是不想记得？”安知话里有话，她放了水杯，起身开了空调，对温时道，“我给你找件睡衣穿穿，你先去洗个澡，省得待会儿空调吹了冷。”

温时没再想，她摸出手机给秦美莉发了条不回家的短信，去了浴室。

两人吃了饭后坐在沙发上各自玩手机。

温时忽然想起下午放在冰箱里的西瓜，她在厨房里假装不经意地问安知，“西瓜要拿点给你邻居吗？”

安知没应，她又走到客厅问她，“西瓜要拿点给你邻居吗？”

女孩这才听到，她忽然笑起来说“可以啊，不过我和向苡不太熟，你拿吧！”似乎猜中了温时的心思，又加了句“一箱子书时挺累的。”

温时哪里能听不出来她的话外之音，但没辩解，转身又进了厨房。

冰后的西瓜卖相和味道都好，她切了一半，给安知装了半个玻璃碗，又切了一半放在保鲜盒里，出门前将垃圾一道儿提着扔了。

敲了敲门，好一会儿才有人开。

向苡没想到是温时，他刚洗完澡，穿着灰白的短袖，眼睛盯着温时淡蓝的棉柔睡裙，有一丝差异，似乎都能同时闻到彼此洗完澡后舒服的味道。

“谢谢你帮忙搬东西，安知切的西瓜。”

她将保鲜盒递过去，向苡挑眉接了，他把门开到最大，问女孩，“思思，你，要进来坐会儿吗？”

温时没看他，仍旧保持着理智，她摇了摇头，转身准备走。

这会儿向苡的酒几乎完全清醒了，他头脑闪过一丝冲劲，伸手抓住了温时的胳膊，“思思，你是不是在生哥哥的气呐？”

温时脑袋混热起来，仿佛快要沸腾的开水。

向苡见她不回答，背对着他的模样像极了第一次偷糖被抓住的小孩，固执又羞愧。

他的手顺着温时的衣服滑到衣角，扯着她转过身来，低头去瞧她的眼睛。“哥哥猜对了？”

“我……”，

“我大概知道哪里惹你生气了。”他打断温时的话，眼睛盯着她浮光微动的眸子，“是不是哥哥离开的时候没给思思说再见？”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

向苡真切没有想起来，他实在想不通，前前后后跟在自己身侧十一年的小姑娘，再见的冷眼以对。

那时向伟川才出事，家具厂也因此关闭，负债累累，甚至在温淮国的帮助下才完成的学业，他，的确没有想太多。

温时的眼泪积在身体里，快要溢出。

他终于能知道了？

感受着向苡的手揉在自己额前的碎发上，温时朦胧着眼想从他眸色里看出一丝情意，却没有任何情绪。

沸腾的水温逐渐冷却，温时那些莫名的小情绪在此刻似乎都能够解释。

这些链接在两人儿时延伸出来的情愫，仅仅演化为她自己独有的情绪，没有人会刻意察觉并消化。

向苡也是。

她从来不是向苡的例外。为什么耿耿于怀？仅仅是对自己动心的不甘。

她从向苡的手中抽离出来，远远地站在他对面，等待着自己逐渐平复的情绪。

以前的向苡不是这个样子。

她想起第一次偷糖被向苡捉住的场景。

那时候向伟川喜欢放把备用钥匙在温时家，3岁的她并不知道备用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向爸爸家一年西季都有很多糖果，她有开启糖果的钥匙。

夏季的中午燥热烦闷，门被打开，9岁的向苡躺在凉席上睡觉，整个屋子里静悄悄，只有吊顶电扇摇曳的声音。

她壮着小胆爬过向苡的身体，踩着床沿去够糖，却被向苡的声音吓得滚下了床。

“思思在干什么？”

少年的困意被打断，看见黄色的奶团子倔强地背对着自己，痛苦地啜泣。

盒子里的糖散得到处都是，他立马下了床，将温时抱到床上，“思思在偷糖？”

他一面问，又将她浅黄的裙子撩到膝盖，胳膊仿佛藕节，白净净没有受伤，但小女孩却哭得很厉害。

偷是什么概念温时不懂，她有的只是“爱而不得”的痛苦。

温时还在哭，向苡从糖果盒子里挑了个，剥开了送到她嘴里，哭声小了。

他蹲下，将地上散落的糖果捡起来，一颗一颗擦干净了又装进盒子里。

他端着小板凳坐在温时面前，两人恰好能看到对方的眼，一字一句地教温时，“吃糖，找哥哥，不能偷。”

温时抽抽搭搭，嘴里含着糖吐词不清，她跟着男孩一起念，“吃糖，不偷。”

童年的向苡没有办法同现在完全重合，她只剩下不甘。自以为积蓄的对向苡的动心，只不过是没有回应的强求。

“没有，”她回应，“我不记得你。”

温时盯着向苡的眼睛，说得坚定。

有些人，重逢即离别。

道理她懂。

不能强人所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