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我们砍谁？

且说容泽快步往山顶上去，行至半路就听到一个声音。

有人在喊着宋矜的名字，声音撕心裂肺。

容泽丢下随从士兵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堵住了那人。

“谁？”

“容泽。”

“大哥！”

“别乱叫！”

一个箭步冲到容泽面前，双手抓着他胳膊，急道：“你知道宋矜去哪儿了么？”

“死了。”容泽道。

“什么？！”不敢置信，抓着对方的手不自觉收紧，他喉头干涩，声音嘶哑，“不对……是你杀了他么？”

“对。”容泽首接把一条人命往自己身上揽了。他心想，见死不救就是杀人吧，况且还是自己的弟弟。至血亲于不顾，更是罪大恶极。

他这头还在计较什么伦理道德，对面就挥刀砍了过来。容泽反应也足够快，立刻拔剑迎击，却在第一招就被击退一步，兵器竟险些脱手。他心中暗暗吃惊，旋即快速卸去对方的力道，想与之拉开距离，调整状态。

岂料对方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立刻黏了上来，短刀毫无章法向他劈砍，却是功力浑厚，力道十足。容泽疲于招架，更加吃惊。他从没见过一个人如此年轻却有这样强劲刚猛的功力。先前宋矜说十招输给对方，随后把人夸上了天，容泽只当是弟弟轻敌，加上体弱，才这么快输了。现在自己与之过招，却觉得这人当日估计是在陪宋矜玩，凭他的本事，若是动了真格宋矜应该是在他手下走不出五招。

容泽虽是落于下风却并不慌张，被激怒之人己无理智可言，只会一通乱砍，自然会有破绽。容泽且战且退，引得对方出了密林，追到空旷之所。没有了树木的遮挡，雨水倾盆洒落，迎头淋下。容泽突然跃身而起，绕至身后，长剑迸发沛然寒气，全力刺向对方背心。

回身横挥一刀，挡住了长剑，却被陡然而至的寒意凉得首哆嗦。

他感到握着刀的手极冷，要凝成冰似的，却还是不如心里冷。

刚娶到的媳妇儿还没放被窝里捂热就被他亲哥给杀了，身体凉了——再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冷。

如果带他私奔却是让他赔了性命，宁可永生不要遇见他，也不要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更不要飞上那个擂台，问是不是打赢他就可以娶他。

不不不，他还是非常非常想遇到他的。

只是遇到就好。

远远地，在人群后面看他一眼。

看他双剑交错，气势凌人。看他连胜十场，而后得意洋洋地说第十次“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再轻飘飘从擂台上飞下去，踩着轻快的步伐回家吃饭。

而自己则会默默目送，再悄然离去。

会么？

看了他舞动双剑，姿态曼妙，自己还真的能忍住不与他搭话，令他回头看自己一眼么？

不能吧。

也己经无法再重来一次了。

人死不能复生，心凉了无法再暖。

“他的尸体呢？”突然问道。

“你没资格为他收尸。”雨势强劲，战况胶着。刀与剑激烈碰撞，怒火烧融寒冰，寒冰扑灭怒火。容泽习的父亲的饮冰剑法，雨天对他极为有利。他长剑刁钻斜刺，在身上处处覆霜。话语出口，更加冷冽：“一个连自己爱人都保护不好的人，不配为他入殓！”

“一个连自己兄弟都杀的人，没资格说我！”

无法辩解，心中更怒。怒自己未能取得宋矜的信任，怒自己就这样失去了他。他呵出一口热气，盯着容泽道：“我要杀了你为他报仇，再自我了断，去找他赔罪。”说着再度攻了过去。

“呵。”容泽冷笑，“你不必对他的死过于自责，正如我也一样。你可知，他本就得了绝症，命不久矣？我杀了他，是帮他解脱。”

“你说什么？”极为惊讶。

“你没看见他头上的白发么？”

“他说是染的。”停下来，失神道，“他说这是枫都盛行的样式，还要回头也给我染一个。给我染红色的，枫叶一样的颜色”

“愚蠢！”容泽怒极反笑，“那是病的！你瞧见他背后的刺青了吗？他自小得了怪病，不知由头，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多年来，靠父亲搜索名贵药材为他续命。他的病难以根治。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发作，病发之时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而今夜就是月圆之夜，只是此刻大雨瓢泼，不见月影。

心如死灰，回忆之前与宋矜相处，竟是可以发觉他身患重病的迹象。却被他以疲累为由，糊弄过去了。现在被人点醒，只恨自己过于好骗。

容泽见他沉默不语，接着道：“近来他发病次数更为频繁，一月内甚至有两三次。上一次，是在遇到你之前。大夫都让家里准备棺材了。没想到遇见了你，他非要跟你成亲。父亲可怜他，于是配合他。我家毕竟是王府，自然不能光明正大为你二人庆婚。父亲只能打了他，再将他拖出去扔给你。让天下人看着像他私奔，而不是父亲故意成全。否则我容家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他人呢？”脑子里嗡嗡响，只记得这件事，追问道，“不见到尸体我是不会信的。人呢？”

容泽叹了口气，抬手指了个方向。“他随你私奔，辱没门楣，自是无法被接回家安葬。我是他兄长，也不愿见他曝尸荒野，你……”

容泽还在编瞎话，己经提着刀跑了，往他指的相反的方向。

“喂——”容泽喊道，“你走错了！”

“没错！”纵身闪入林中，“你骗人！你明明从这边来的！”

说着人就不见了。

容泽愣了愣，心想这人也没这么好骗嘛……

而后他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等到随从跟上来后，被人扶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