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寻欢

见师长不悦，谢微有些懊恼。沉默了好一会，她才开口道：“可是小欢是我的女儿，我.......”

她顿了顿，咬了咬下唇，终是开口道：“之前有人要害欢儿。”

宋砚的紧皱的眉头此刻蹙得更紧，他严肃道:“此事你同荀攸说过吗？”

谢微拢了拢自己的袖子，轻描淡写的吐出二字：“没有。”一提到荀攸谢微便是这个态度，多少年都未曾改变。

“胡闹！”宋砚训斥道，己拿出作为师长的威严。

荀欢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二人，不敢打断。

“我的女儿，我自会好好保护，与他无关。”谢微不甘示弱。

“他是你的夫主，是你女儿的阿父，怎么会与他无关？”宋砚又是一副训斥的口吻。

谢微冷笑一声：“他原本想要娶的人，想要携手一生的可不是我。”

“够了！阿微，那己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更何况欢儿也在这里，有些话你还是不要说为好。”

谢微看了一眼荀欢，默了默，方才开口道：“欢儿在这太学之中，希望老师能够诸多照顾。她性子柔和不善言语，师长也是知道的。”

“我会的。”宋砚承诺道。

“欢儿遇害一事我一定会查清楚，太学毕竟是官家之地，欢儿待在这里总好过待在荀家。”谢微叹了口气道。

随后谢微抬头看向素槐吩咐道：“之后你要好好照顾女郎。”

“是。”素槐恭顺的回答道。

宋砚看向侍女打扮的素槐，颇有些惊讶的开口：“你是王素？”

听到王素二字的时候素槐的身体明显颤了颤，因为这二字，也令荀欢第一次看到素槐露出笑容。那是极为苦涩的，勉强的笑容。

“宋太常不要提那二字了，如今这世上，哪有什么‘王素’。”她声音极低，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极为简单的事实。

宋砚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终止了这个话题。

荀欢的眉头蹙了蹙，若说《滟色妖姬》一文中对于被灭族的宁家尚且有一提的话,那么这王家可是只字未提,就连素槐这个人,荀欢也从未在书中见过。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荀欢的死而复生，究竟给这个故事带来了多大的改变？

“欢儿。”谢微忽然叫了荀欢，荀欢知道这是示意自己走上前的意思，她轻应一声随后走到了谢微面前。

她忽然伸手抱住了荀欢，荀欢诧异，却没有推开谢微。

“对不起。”谢微低低的在她耳畔说道：“你自小不喜与人亲近，我想大概也同我脱不了干系。你在太学之中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有什么难处，去找你五叔舅舅便是。”

一颗水珠落在了荀欢脖颈一侧的位置，荀欢不难猜到，这大概便是谢微的眼泪。

她是真正的爱着这个女儿啊。

荀欢的心情十分复杂，若是谢微知道真正的荀欢己经死去，此刻怕是会痛不欲生吧。但是荀欢却又有一点点的侥幸，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至少令这个‘荀欢’表面上看起来是活着的。

再也见不到的，和还在眼前的，总是后者会好一些。

“好。”荀欢低低的回道，她不是真正的荀欢，也不知道荀欢此刻会说些什么。

谢微离开太学的时候，己经是傍晚了。雨早己停了，云雾散开，夕阳欲坠，昏黄的曦光落在谢微身上，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她初来太学的时候。

荀欢站在太学门前，看着谢微走上马车。谢微的步子顿了顿，回头看了荀欢。

荀欢愣了愣，她没想到谢微此刻会忽然回头。

“母亲。”她张口唤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荀欢的呼唤，谢微粲然一笑，进入车厢内。寥寥的马蹄声渐行渐远。荀欢心上仿佛被下了一个休止符，安安静静的，耳畔再没有什么声音。

待谢微的马车行远之后，荀欢才回过神来。她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谢漱一行人，想着，这大概便是古代的大学寄宿生活吧。

谢漱拉了拉荀欢的袖子，看着荀欢怅然又失魂落魄的模样，便揣测她是初次离家，心中难免伤感，便宽慰道：“离了家你也并非孤身一人，还有许多同窗陪着你，大家都是一样的。”

谢漱顿了顿，又道：“况且，每隔一月的十五便是常假，你若是想家了，那时便可以回去。”

荀欢点了点头，又见谢漱用袖子指了指身旁的两个女子，同她介绍道：“这是顾嫣，顾澜的堂妹。”她看着前面那一位穿着杏黄色襦裙的女子道，顾嫣朝她微微一笑，嘴角旁挂着两个小小的酒窝。荀欢朝她点点头，另外一位穿竹青色襦裙的女子走上前来，谢漱却道：“这位想来我不用介绍，这是你本家叔叔的女儿，你的堂妹。”

竹青色襦裙的少女却是腼腆的笑了笑，道：“欢姐姐平时不怎么在宗族中走动，想来是不认识我的，我是荀清，三叔的女儿。”

荀欢尴尬的笑了笑，她的确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少女，不过她的这番话倒是给了她台阶下。“我鲜少走动，记性也不大好，堂妹说得没有错。”

“我们都是同你住一个院子的，以后有什么麻烦不便来找我们便是。”谢漱道。

荀欢又是点了点头，道：“好。”

三个女孩走在荀欢声旁，素槐跟在荀欢身后，这时候忽然有呼喊声传来。

“小欢，小欢——”一听便是顾澜笙的声音，荀欢回过头去，不远处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正向她走来。

站在一旁的顾嫣忍不出轻笑出声，仿佛早己习惯这样的顾澜笙。

“阿兄还是如此啊。”顾嫣喃喃道。

站在顾嫣一侧的荀清却是有些好奇的追问道：“什么如此？”

顾嫣却是神秘一笑，应道：“没什么。”

荀清见她不肯说，便也不追问，而这当中的片刻，顾澜笙己经走到了荀欢面前。大周的教条并没有那么苛刻，况且不仅仅是荀欢同顾澜笙二人在场，所以荀欢并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更何况对方是顾澜笙，在荀欢看来，他只是个像个孩子般的少年而己。

“有什么事情吗，顾三郎？”荀欢抬头看他，眼前的少年似乎是因为疾步而来鬓发还有些散乱。

待到了荀欢面前，顾澜笙却是愣了愣。他忙忙推开几步，手摸向耳后道：“我只是刚好下了课，便来看看你。”

少年人羞涩的心事，荀欢自然知晓，他表现的如此坦白大方荀欢却有些赫然。但荀欢觉得此时自己应该做些回应，虽然比较官方客套，但荀欢还是回答道：“多谢顾三郎挂心了。”

顾澜笙的耳根泛红，但是似乎又不想被被人看出他的异常，便用手中的书本遮了半张脸。

他的模样实在有趣，谢漱也忍不住打趣道：“没想着来看自家的妹妹，却想着来看自己的青梅竹马了？”

“顾三郎向来如此，阿漱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原本跟着顾澜笙身后的谢安此刻也走上前来，接过谢漱的话道。

顾澜笙清咳一声，忙忙道：“不要打趣我了。”

荀欢看着现在在他眼前鲜活生动的少年，却又一次忍不住想到三年之后，他溺水身亡的这个事实。纵使她的‘重生’会给这个故事带来改变，可是什么事情能够改变，什么事情不能改变的却是荀欢不能把握的。

眼前的这个少年对荀欢的在意，她从心底深信，都并非虚假。怜君的话她虽然有所怀疑，但是顾澜笙的结局却始终令她的心始终无法去怀疑这个少年。

纵使她不是真的荀欢。

深沉清远的钟声传到耳畔，谢漱拉了拉荀欢的袖子，道：“我带你去我们住的小院吧。”

荀欢点点头，随后又看向顾澜笙，她欠了欠身子做了个礼，随后道：“谢谢。”

谢谢，还有对不起，我不是真的荀欢。

她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大概是完成一个欺骗所有人的谎言。她不是真的荀欢这件事情，是对所有人都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阿欢。”

谢漱一行人走在她前头，见荀欢迟迟没有抬步跟上便唤了她一声，荀欢轻应，立刻疾步跟上。

而顾澜笙则看着荀欢的背影逐渐淡去，他总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看着她走远，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现在却逐渐成了习惯。

谢安拿着书本在顾澜笙的眼前晃了晃，道：“总这样，不累吗？”

顾澜笙笑着用袖子挡开了他的书本，回道：“我为卿卿，甘之如饴。”

两个少年在谈笑间也逐步渐行渐远，这时的少年似乎是没有什么忧愁的，纵使有所忧愁，也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变得浅显些。

待荀欢到了院子中，谢漱为她详细介绍了西人居住的位置，荀欢住在的是院子最右侧的一栋小楼里。左边是荀清住的小院落，二人是宗亲，住的近想来了方便了。但这无形之中有给荀欢添了麻烦，怎么说荀清也是她的宗亲，对于她的了解定然比常人多些，若是让她发现了什么，这可怎么了得。

原本三人是想留着荀欢说些体己话，但荀欢哪敢和她们闲聊说笑，便借口有些困乏，同素槐回到自己的小院中。三人没有说什么，只揣测荀欢大概是喜静的性格，在结合一些关于她的传言，心中便也明白了几分，任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