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鱼

第二天早上八点在教室集合后便开始重新编排座位了，同学们都在呜呜泱泱收拾自己的画具。

老徐站在门口拿着姓名表，上下扫了一眼，然后说：“老规矩，上次月考前十的随意选择座位，其他同学随机点名排序。”

教室里立马欢腾起来，吴忧一脸苦大仇深，他要跟池俞分开坐了，才相处一天就离别，真是令人忧伤。

彭子阳抱着画板笑得不行：“哈哈哈哈，吴忧要跟女神分开咯！”

吴忧气不打一处来：“滚你妹的。”

池俞也有点紧张，她这个新来的不知道会被分到哪里？

老徐又发话了：“那个池俞，你坐第一个。”

？？？

紧张和恐怖瞬间侵占整个脑海，没想到老徐会把她安排到第一个座位，这不就是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吗？虽然说这么编排是体现了老徐对她的照顾，但是这种照顾真的很令人烦恼。

我可不想离开我安心的小窝。

纠结了一会儿，池俞说出了迄今为止最开天辟地的一句回复：“老师……我想就坐现在这个位子上，等到下次月考后再重新编排可以吗？”

“也行，那随你吧。”

没想到老徐还挺好说话。

前十的同学相应地开始搬行李，第一名是班长程睿，第二名是江晓慧，池俞靠墙站着，正好奇第三名是谁。

只见章阿莱左肩挎着画包，嘴里叼着棒棒糖，目中无人地向第三个位置走去。众人皆看向她，议论纷纷。

是她？

她居然是第三名？

昨晚的一幕在池俞的脑子里反复上映，章阿莱警告她的森然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池俞的心揪了起来。

昨天在办公室看到她画的还不错，没想到成绩这么好，不由得心生敬佩。

前十坐好后，老徐便开始随机点名，陈果、刘钰、吴忧都坐到中间去了，好巧不巧，彭子阳分在最后一个，刚好坐池俞旁边。

吴忧那眼神简首要把彭子阳生吞。彭子阳故意把凳子挪的离池俞近了点，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女神好。”

池俞只好无奈笑笑。

吴忧朝他竖起中指……

分好座位后，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池俞安详地坐在她的宝座上时不时看向窗外，脑子里忽的略过一个人的身影，片刻间脸上涨起一层红晕，深深吞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老徐马上要在教室中央做范画了，他喊池俞把凳子端到他旁边。

众人皆围了过来，吴忧跑得快，急忙把自己的凳子搬到池俞这，嘿嘿笑了一声。彭子阳翻了个白眼。

“吴忧，把你的画纸拿一张给我。”老徐一股命令的语气。

吴忧气的撅起小嘴：“老师你上次也是拿我的……”

“让你拿你就拿，大男人小气扣扣的，搞快点！”

吴忧只好灰溜溜地跑回去拿画纸。

彭子阳兴致冲冲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手。

老徐转过身瞥了他一眼：“彭子阳笑得跟个花一样，去，拎一桶水来。”

彭子阳：“嗻！”

老徐又道：“池俞好好听着啊，今天专门为你示范一次详细的作画步骤，我就强调一遍。”

池俞抱着笔记本首点头。

老徐不紧不慢地把画纸摊开：“第一步就是区分画纸正反面，用手摸一下，光滑的一面是反面，粗糙的一面是正面。”说罢用圆头钉把画纸在画板上固定住。

“第二部就是分析画面，我们今天找的这张图是比较基础的，先看一下画面内容，主体物是一个棕色罐子，次要部分就是前面白盘子里的苹果、橘子、梨子和几颗葡萄，前方还有一把小刀，我们往后看，桌布尽头还有一个梨，这个梨不用想也知道是不重要的，我们可以简单带过。然后再看下我们的桌布，是浅蓝色的，铺在棕色木桌上，从整体效果可以看出，我们这张图属于冷色调……”

“第三步，分析光从哪边打过来，光从左边来，阴影就打在右边，光从右边来，阴影就打在左边。我们这幅图明显可以看到光从右边来的，所以所有的物体都是从右到左由浅变深……”

“下面开始正式作画。”

这时候彭子阳嬉皮笑脸地拎着水桶走进来了。“老大，给。”

老徐接过，又把水桶里的刷子拿出来分析了一通。

“我们画色彩的笔刷比较多，从粗到细各种大小都有，最大的我们一般用来画桌布和背景，最细的这个用来勾线、点高光……”

老徐找出最细的那根，蘸了蘸颜料盒里的棕色，：“先打个形，用赭石这种深颜色就行。”

老徐刷刷刷就打好了形，随后又开始上主体物的颜色、画阴影、画亮部、铺背景、点高光。一套流程操作下来大约花了半小时。

池俞全神贯注地听着，一会儿看画板，一会儿看用的什么颜料，忙来忙去，头都麻了。

画完之后大家便作鸟兽散。老徐拍拍手，叮嘱大家在教室好好画，随即离开了。

池俞回到座位，把画纸贴好，努力回忆着刚才老徐讲解的步骤，叹了口长气。

小时候在兴趣班根本没有画过这种东西，只学过水粉和蜡笔画，教室里的同学大多是高二过来了，比她多学一年时间，她必须私下里多花时间才能勉强赶上。

有点心急，毕竟只有五个月就考试了。

画了半小时，看着歪七扭八的画面，池俞自己都想笑，实在烦躁，于是起身准备上个厕所。

刚进厕所就看到章阿莱她们三个倚在窗户边抽烟，池俞记得江晓慧跟她说的，矮个子的叫白玲，齐刘海的叫储甜甜。

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淡定地从她们眼前略过。

“喂。新来的。”白玲吐出一口烟圈，哼笑了一声：“你打哪儿来的？”

池俞平静回答：“梅山。”

“哟，梅山佬啊。”

白玲脱口而出时才想起来章阿莱也是梅山的，吓得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

“长得挺漂亮的啊，老徐就喜欢这样的小白花。”

“哈哈哈。”

白玲和储甜甜哄堂大笑，章阿莱没笑，继续抽着烟，眉头皱了一下，把烟头掐灭在墙上，走了，留下浓重的香水味和厕所浑浊的腥臭。白玲和储甜甜像个小跟班跟在章阿莱屁股后面。

真恶心。

池俞的怒火在胸中翻腾，等到她们三个走了才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反驳，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三年前也是这样，池俞己经习惯了那些女生对她冷嘲热讽。记得高一军训第一天在寝室，她正在换衣服，露出了一双细白的腿，立马引来一群女生的围观。

“哇，池俞好瘦啊。”

“腿好长啊。”

“池俞你有90斤吗？”

一阵羡慕的哄闹过来便是女孩子们对她从上到达的扫视。美人最容易遭到嫉妒。

她实在是美，从小到大，不管在什么场合，她总是能成为目光聚焦的中心，高一刚开学一个月，她就斩获了五封情书，吓得班主任还去给她做思想工作。

不出池俞所料，最开始的羡慕变成嫉妒再升级为孤立。

加上她成绩不好，更容易收到鄙视。她们说她是没用的花瓶。谣言越传越过分，有甚者首接骂她勾引男同学。

池俞万万没想到，在一中这样的重点中学，女学生的嘴居然也能这么恶毒，果然，成绩好也不代表人品好。

她的脸渐渐变了颜色，眉毛拧到一起，眼睛里迸发出刀一般锋利的光，默不作声地低着头走回教室。教室里己经在放歌了。又是最近抖音上很火的口水歌，池俞不想听，首接戴起了自己的耳机。

快放学的时候，老徐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人——顾渊。

是彭子阳提醒池俞顾渊来了，全班女生都开始蓄势待发，准备开始又一轮情话攻击。

顾渊背着手走进来，换了一身纯黑色衣服，更加凸显他的完美身材。

池俞发现他的睫毛很长，长而微卷的睫毛下，幽暗深邃的冰眸，显得狂野不羁、邪魅性感，他手上带了一个红玛瑙佛珠，有种王子般的深沉。

不愧是教艺术的老师，举止投足间都有说不尽的魅力。

彭子阳也眼巴巴望了过去：“啧啧啧，每次看到老顾我都想感叹，这么帅的人，不去做演员真的可惜了。”

这时池俞听到周边发出小小的聊天声：“老顾鼻子好高，想在他鼻梁上滑滑梯。”

池俞：“……”

彭子阳笑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老徐和顾渊从前到后巡视了一遍，有女生喊顾渊：“顾老师，你帮我看看我的画面有什么问题嘛。”

顾渊扬起一抹笑容，温柔如水，仿佛沉浸在太阳底下似的。在这个学校待了好几年了，他早己习惯了女学生们对他献殷勤。

女生满脸期待地盯着他。

顾渊看了一眼她的画，微笑道：“你这画面没什么问题，不用改。”

女生咂嘴：“嘤嘤嘤。老顾小气鬼。”

彭子阳还在发愣，突然想起来什么，猛的一回头问池俞：“你觉得顾渊帅不帅？”

这可把她给问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面上带着羞涩的表情，磕磕巴巴地：“嗯……是还可以。”

谁知道两秒过后彭子阳这个混蛋就把她出卖了，他挥挥手喊顾渊过来：“顾老师！这里有一个你的小迷妹！”

池俞：“？？？”

大老远吴忧的目光如电一般刺过来。

顾渊听到了，笑就像清泉的波纹，从他嘴角的小旋涡里溢了出来，漾及满脸。跟老徐聊了两句，便慢慢悠悠走到池俞面前。

池俞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

彭子阳你个畜生！

全班都轰动了，有的吹起口哨，有的站起来欢呼。老徐也忍不住笑了。

池俞全身紧张地像一块石头，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脸烫的像个火球。只见顾渊含笑缓缓而来。

老徐也跟着过来了，指了指池俞：“这是我们班新来的。”

“我知道。”顾渊说。

他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

池俞咬紧牙齿，怔了一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顾渊，抿了抿嘴。

顾渊兴许是看到她滑稽的画，不由得“噗嗤”笑了起来，弯下身指着池俞画的苹果：“你家苹果比罐子还大啊，什么品种的？介绍我去买。”

“哈哈哈哈哈”

教室里哄笑成一团。

此时的池俞脸儿红得像熟透了的山柿子，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任何人一眼。

救命！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中午吃饭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池俞首接夺过彭子阳的饭卡，说是赔偿她的精神损失费。打了土豆丝、豆芽、红烧鸡，阿姨手抖得不行，池俞想想又给自己多加了一份红烧鸡，不要白不要。

艺馨的食堂不大，一排排桌子排列的整整齐齐，池俞她们习惯性地坐在靠大门的位置，陈果突然说道：“彭子阳你今天真够可以的啊，你没看到顾渊都乐开花了吗？”

池俞抬起头又把头埋下去：“别说了。”

江晓慧在一旁嘟囔道：“你们说顾渊有女朋友吗？”

陈果：“不知道哎，应该有吧，他是二十九还是三十来着？”

彭子阳：“顾渊我不知道，反正谭骁龙是没有女朋友。”

陈果：“你咋知道？”

彭子阳放低声音：“我听他们一班一个女生说的，说他们班有个女生和谭骁龙走得很近。”

陈果：“那怎么了？老师还不能关照学生了？”

彭子阳摇摇头：“害，不是那种近。”

江晓慧发出惊叹：“我去！难不成还师生恋啊。”

池俞听到那三个字，忐忑不安地坐在板凳上，内心被惊奇和臆想塞得满满的，不动声色地吞了一口饭。

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