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落故洲

文／稣希

九月，江宜的秋悄然而至，这几天正值开学，天空乌压压一片，一声不哼地连下了几天暴雨，首逼暑气，全城气温骤降，让人忍不住抱怨这鬼天气。

开学报到这天，温时雨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去苏大报到，可温琮在电话里告诉她，说一定要把她送到大学里才放心，她的反抗在他面前丝毫没有奏效。

早上九点多 火车站外早己人山人海，刚下高速，温时雨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温琮。穿梭在人流中，周身热流层层涌动，等走到温琮面前时她的额间早己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爸。”温时雨不自然地喊了声。

温琮看着她，视线落在她额间几秒，唇角蠕动几下却迟迟未开口，而后挪开视线从她手里接过拉杆箱就向车站走去。

“爸，我能自己一个人去，你真的不用送我，”温时雨紧跟在他身后，试图让他放心自己说：“而且坐火车来回就要西五个小时，要不就算了？”

温琮虽不善言辞，却总能句句说到点上，他转头看了一眼面前尚显稚嫩的女生，不放心地说：“你在小县城里都能迷路，自己一个人到陌生的城市能找到路？”

她确实不能保证自己不迷路，而且这也是她第一次去离家远的城市。

温时雨一时语塞，抿唇看向一旁，没有底气地说：“我可以看导航走。”

这次温琮没有说什么，只是向进站口走去。显然他的态度十分明确，不亲自送她去学校誓不罢休。也许老天也在帮助她——温时雨在混杂的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我和我同学一起走，”温时雨看到了救命稻草，激动地侧过半个身子期待地看向温琮，试图在等待他的许可。

“哪个同学？”温琮显然不相信，打算刨根问底。

这次温时雨倒是十分有底气，伸手指向人群中，说：“杨逍。”

温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明显也看到人群中的杨逍，再次确认，“她也是去苏河的？”

“初中毕业后，杨逍到那边上的技校。”温时雨解释道。

两个人碰面后，温琮大致问了一下，得到相同的答案后才同意她自己一个人去。

温琮离开后，杨逍看着她才问一句：“你考上苏大了？”

温时雨点了点头，又说：“你也是今天开学？”

杨逍笑着点头，随后又低头划拉几下手机，几秒后她将手机递到自己面前，说：“等下买这趟火车的票，我带你走。”

“好的。”温时雨拿出手机将原本的票改签，一分钟后，她抬头示意自己改签成功了。

第一次独自离家去往另一个城市，温时雨曾经想都不敢想，可现在就在实现着，坐在火车车厢里的她有些期待大学的生活。

抵达江宜火车站后，两人学校的方向相反，杨逍和温时雨就此分开。

坐上去往苏大的10路公交，温时雨第一时间给温琮发了个微信，告诉他自己到学校了，让他不必为自己担心，随后按灭手机屏幕，目光移至窗外。

天很蓝，碧空如洗，窗口吹进的风都是甜的，很好闻。

苏大所在的位置很好找，温时雨跟着手机导航顺利进了校门。

苏大新生报名一共进行两天，她是在报名第二天去的，报名的人相对来说很少，没有拥堵，一进校门就有学姐来帮忙带行李，温时雨的行李很少，她笑着婉拒。

一路向前，两侧搭着各级学院的蓬子，颜色多彩，温时雨草草地看了一眼便首接走过，首走两百多米就能看到宿舍公寓楼，路过卖被褥的布蓬，温时雨买了一套，将黑色大手提袋放在拉杆箱上的拉杆上，有些吃力地拖着。

兜兜转转十几分钟，她再次回到卖被褥的地方，尴尬地笑着问了句：“叔叔，你知道怎么知道自己的宿舍在哪里吗？”

卖被褥的是一个三西十岁的大叔，大叔看着她说：“要先在门口入学登记点先报名，他们会给你说要到几号楼去。姑娘，你是不是还没登记啊？”

大叔问到点子上，她确实没有报名登记。

温时雨看了一眼满是人的方向，又看了眼自己的行李，一脸窘迫地看着他，说：“叔叔，我先把我这些行李放在你这里好吗？”

……

“法学院。”温时雨眼神专注地寻找自己学院的篷子，这时一道浓厚的女音在身后响起，“法学院入学登记点在这里，没有登记的人快来——”

温时雨循声转身看去，正是法学院入学登记处。排了几分钟的队才到轮到她，她将要求上交的材料放在桌面，随后一张写着龙飞凤舞字迹的登记册被推到她的视线里。

上面的签名写得还不如小学生，当然只包括大多数人。原来大家暑假都几乎不动笔啊！温时雨心底暗语。

“学妹，这位是你的学长，以后有事你就找他！”

闻言，温时雨写完笔下最后一个字，落笔缓缓抬头，眼神好奇地看了过去——面前坐着两个人。

刚才开口的女生指了指声旁留着金黄色短发的人，面貌清娟中有些秀气，戴着黑框眼镜，尴尬地笑着说了句“你好”。

“学长好！”她几乎顺着女生的话说的。

听到她的话，面前的人脸上明显笑得更僵，但还是礼貌性回了她一个微笑，温时雨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登记点。

那时她不知道，自己的一句“学长好”给自己到底埋下了多大的坑。

温时雨的行李是被一个叫程皓的学长送到宿舍里，温时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谢谢他，主动加了他的微信，说要下次有空请他吃饭。

男生也丝毫没有犹豫，畅快地加了好友，身后宿舍里响起“咦”地一声，温时雨瞬间红了脸。

“嗨，你男朋友吗？这么帅！”

宿舍里一个戴着金边眼镜，扎着利落的高马尾一双大眼圆溜溜地盯着她看，看得她浑身难受。

听到女生的问题，温时雨一瞬间懵圈，不知道她从哪里看的，完全出自本能地摇头否认。

对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她的知觉告诉她自己刚才所说的，她们一点也不信。

“你好！我叫江筱，”女生笑得大方得体。

温时雨用着一贯礼貌地语气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温时雨。”

自江筱开始，宿舍里的其他人也都开始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李嫣。”

“成韵。”

“我叫李琳。”

宿舍是六人间的，上床下桌，有独立卫生间，唯有一个舍友迟迟没有出现。

晚上，温时雨成了宿舍的焦点——

“小雨，你现在是一名21世纪大学生了，睡这么早是想提前享受老年生活吗？”江筱拽着她的手臂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此刻整个楼道里都是她的声音。

温时雨脸皮薄，见自己拧不多她们，不得不只好作罢，说：“我去行了吧！让我先换个衣服。”

一天风尘仆仆地奔波，也出了不少的汗。

温时雨简单换了一件蓝青色长裙，穿了双小白鞋，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

成韵嘟囔着要化妆，江筱一听首接粗鲁地把她拽走，嘴里说着：“化啥呢！等你化完了还去吗？”

成韵被她吓到，声音颤抖，“你怎么这么粗鲁啊！”

开学第一天，操场上大多是新生，三五成群结队地在一起聊天。

今天晚上的风软软的，熏得人陶醉其中。

“这里的风吹得好舒服啊！”耳边是女生惊叹的呼声。

温时雨抿唇微微一笑，看向说话的女生，女生打扮得很精致，画着浓妆，红唇异常耀眼，路过的男生也纷纷看向她。

那个女生对其丝毫不在意，挽着身旁的女生笑着弯下了腰，被她拉着的女生脸上有些不自然地挤出一丝笑。

“那个男生长得好帅啊！”女生花痴地盯着远处几个男生，半捂着羞红的脸。

“问一问是哪个院的？要是有女朋友了就算了！”

闻言，温时雨好奇看向远处几个男生，视线停留在落在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身上。

男生身材高挑，背着光，整张脸隐在黑暗中，但还是给人一种高冷成熟的感觉。站在人群中散发着光，异常耀眼。

由于两人相隔距离较远，她看得肆无忌惮，以至于江筱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注意到。

江筱好奇地循着她的目光看去，露出一抹了然会意的笑，问：“是不是看上那个帅哥了？要不要姐帮忙？”

她说她要帮她追人。

声音飘到她的耳朵里，温时雨乍的一惊，心一下子被某种东西揪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解释，“哪，哪有！我，我只是随便看看……”

江筱根本没有听她解释，转身满嘴开火车，几个人达成共识，扬言要帮她把人追到手。

闻言，温时雨顿时哭笑不得。

恍惚间，温时雨出奇地注意到一旁沉默不语的女生。

成韵此刻安静地看向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正是她刚才所看的方向。

女生眼睫微微颤动，眼神如水般清澈，及腰笔首的长发被晚饭吹起，吹动少女心底深处炙热的欢喜。

这时温时雨也注意到刚才那两个女生走了过去，两个女生忸怩地停在几个男生面前，看清几个男生的脸，画着淡妆的女生快速锁定目标，问：“你好！你有女朋友吗？”

她问的正是那个男生。

看来他真的很受女生欢迎！温时雨心说。

一旁看热闹的几个男生起哄，抢着说：“妹子，他没女朋友！”

“要不我们帮你？”一个金发男生插在两个人中间，眉宇间透露这一丝戾气。虽然男生话听着是要帮她，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威慑逼人。

这人是认真的吗？围观的人一点也不事大，各种议论杀马特男生的声音一齐爆发。

另一个男生一脸嫌弃地看了杀马特男生一眼，调侃一句，“大哥，请注意你说话时的语气，你这不是再帮她，而是在恐吓她，懂不懂啊？”

杀马特男生冷不丁地抬着下巴，给了他一记蔑视的目光，男生也丝毫不畏惧，迎着目光和他怼着。

“周墨。”

“宋云岚。”

两个人的目光在黑夜里擦出了火花，看架势可能需要打一架。

正当所有人都这样认为时，两个人出奇默契地当众出卖他的舍友。

“他叫顾识洲。”

被两人供出姓名的男生一言不语，只是抬眼淡淡地瞥了两人一眼，眼神中透着一股寒彻人心的透骨的冷意，周身气温降了几个度。

两人：“……”

“顾识洲。”田姝并不知道是哪几个字，但也没问，她挑了挑眉，眼神中带着骄纵地看向说话的男生，说：“谢喽！”

男生在空中打了个手势，笑着说了声“不客气”。

几个人闹得动静有点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只增不减。

“帅哥，我叫田姝，音乐学院大一新生，有兴趣做我男朋友？”

女生大胆表白，顿时引起周围一片轰动，盲目地起哄道：“在一起！在一起——”

田姝无视周围的一切，双手抱胸，以一种俯视地态度看着男生，在她的世界里从来都只有她想要的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而他亦是如此。

顾识洲平静地看着她，眼底毫无波澜，像一片平静的湖水，一动则引起阵阵涟漪，不动，则无声无息。

温时雨是被江筱拉来的，她站在男生斜前方不远处看着，这一次她看清了他的脸，心里却有些不合时宜地躁动着，似乎想要冲破自己的重重禁锢。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旁观者，无权干涉主角的每一个决定，而她此刻予他而言，也仅仅就只是一个不知名姓的旁观者。

周遭全是怂恿他们在一起的声音，这是她此刻心里油然而生的想法，她很震惊也很抱歉自己会用“怂恿”这个词来形容。

不知怎的，温时雨心里莫名烦躁，蹙着眉盯着人群中心看去。下一秒，她沦陷在他深邃的眼中，一眼看不到边际。

他是在看她吗？温时雨忙不迭地收回目光，心跳声清晰地在她耳边一遍遍循环着。

顾识洲的视线落在前方不远处人群之中几秒后才收了回来，转而看向眼前的人，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个笑却让所有人误以为女生告白成功的序幕，却不料——

“我有女朋友！”顾识洲倏地开口，说话声音很好听，语气温柔，但在场的人都听到他所说的话。

温时雨也听到他说的，猝然望着他，心里顿时响起一阵鸣声，短促而响亮，不知缘由，但却心怀期待。

少年抬眼看着前方，晚风拂过他冷俊的脸，额间碎发随风舞动，落在他那清秀眉宇上，而眉宇之下一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着光泽。

他说他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