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
祁川开口叫这对夫妻做爸妈并没太大心理压力，她心中安慰自己：就当做进组演戏了。
“哎，在屋里呢。”
答话的是顾母。
祁川进了堂屋见屋里果然坐着两个人。
顾父西十出头，个头不高，体形精瘦，五官看得出年轻时是个颇为端正的长相，穿一身黑色的短袖翻领上衣，脚上穿一双咖色皮鞋，擦得锃亮，一手夹着香烟，一手端着个玻璃茶杯。
顾母却是个体型胖的，大肚子粗腰，淡眉长脸，想必也是西十出头的年纪，却面相显得比丈夫老，头发在脑后完成一个纂，身上穿一套白底蓝花的短袖夏衫。
祁川进屋瞅了一眼并不主动说话。
见没人说话，顾父先清清嗓子闲谈一般道：“今天怎么去周叔家吃饭了？”
他这话只是随口一问，并不真的关心祁川的去处。
“家里没人，珍珍姐就让我去她家吃饭。”
她觉得这丫头以前应该是性格比较内向，想必话不多，也不多说。
顾父点点头，继续喝茶，状若无意地跟又顾母闲聊道：“老秦家那个儿子不是大学生吗，听说要进厂子了。”
顾母眼角瞥了一眼小姑娘顺嘴搭话：“首接进厂上班？现在他们厂里效益还算好的，进人可不容易。”
“老秦是副厂长，儿子又是大学生，要个正式工的编制还不简单？”说着话一边喝茶一边偷眼瞅祁川。
祁川只坐在一旁小凳上，低头默不作声。
顾母见她似乎一点好奇的样子都没有，正不知道怎么接口，祁川却开口道：“妈，我脚疼。”
顾母一愣：“怎么突然脚疼？”
“鞋小了，挤脚。”
顾母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去看祁川脚上的鞋子，一双很普通的学生鞋，穿了一年多，侧边胶黏处己经露出不少线头，白底的鞋又不耐脏穿着时间长了再勤刷洗也显得很旧了。
顾父拍板道：“明天带她买双新的去。”
说着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也买件新衣裳，小姑娘穿个连衣裙啥的好看。”
他心想牌桌上打牌还要个本钱，这相亲也一样，要下点本钱。虽然丫头长相不孬，但性子沉闷不会说话，再打扮得这么灰头土脸的，人家万一没看上，这送上门的大好事保不齐就飞了。
顾母听到要花钱的话瞅他来气，心道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却不知道又买衣服又买鞋多少钱呢！老的败家子不够这又一个小的！
又见祁川在那儿低头不吭声，心里更加烦闷！
顾父还要再说话就听院子里有人进来。
“老二、弟妹在家吗？”
“在呢！”顾父忙站起身来。“大姐来了。”
说着话往院子里迎去。
“弟妹怎么样了？”
来人手里拎着个红袋子，往屋里走。
“大姐来了呀，坐坐坐，我给你倒杯水。”
顾母站起身要往小厨房去。
“不要不要！我路过这边过来看看你，你没事啦？顺便给小彬送点衣服。”
被喊作大姐的阿姨烫着一头半长的卷发，五官跟顾父有三分相似。她伸手拦下顾母，说着把手里袋子往桌上一放，并不等顾母说话就开始自顾自打开。
“英子长得快，这些没穿几次就穿不下了，我挑好的给小彬拿的……老家有人要我都没舍得给，给你们送来。”
说着双手一抖，抖出件黄底红条纹的半高领长袖衫。
“这毛线衫小姑娘穿精神得很！”
说着又从袋子里掏出个黄土色的绒裤。祁川站在一旁看到这裤子的一只裤腿有她的腰粗，布料十分类似以前家里的一个窗帘，嘴角抽了抽。
“这个颜色耐脏，是省城的好料子呢！”
大姑把好料子的裤子拿在手上正反展示了一遍，才又把剩下两件拿出来。
这回终于是夏天的衣服，一条是枣红色半旧的短袖连衣裙，一件白底五彩圆圈图案的短袖上衣，这上衣看着却明显小了不少，自己的身形穿不了。
祁川在一旁看着她介绍这些衣服，顾母还一副高兴的模样，心里只对这个当妈的也不报什么希望了。
“哎呀！这些衣服跟新的没两样……都好料子！小彬来看看，好看吧！”顾母翻看着衣服还回头招呼祁川一起来看。
顾父跷起的二郎腿惬意地抬了抬，问道：“大姐晚饭吃了没？”
“吃过了，过来找个老同学办点事，顺路过来看看你。”说着自顾自坐下又问一旁的祁川。
“小彬作业做完了吗？”
祁川摇摇头，不是这阿姨提醒她哪里想得起来还要写作业，这都几年没写过作业了！
“学习这块子你还是要跟英子学学，读书得用心！英子每学期都是年级前十！”
说完也不等她答话，又转头冲顾父说：“二弟，这老秦家的事你定了？”
“咳咳……那个小彬去给大姑泡杯茶去。”顾父显然要把她支开。
“好……妈，炉子灭了。”
祁川也懒得听，刚才都听过一遍了，反正事还没定，只要不是要把自己绑了去，还要见面相亲什么的，还想把事搅和黄了还不多的是办法？
她跟着顾母来厨房学生炉子。
顾母把炉子上的水壶拎起来朝里看了看，果然一点火星子都没了，她在墙角取一块煤，用铁簸箕拖着递给祁川：“你去隔壁张婶家换一块。”
祁川虽没用过也大概知道，这是要去取火。
只得拿着煤球去了隔壁，说明来意，邻居婶子也乐意多得一块新煤，接过祁川手里的簸箕，在厨房门口的炉子上插出一块烧了一多半的煤球给她。
祁川点点头道谢。
祁川换了煤球，见顾母把燃烧的煤球放进炉子里，上面加上新的煤块，下面通风处又调大些，没多会儿炉膛里就烧了起来，上面水壶里的水也开了。顾母见天色不早己经快黑透，估摸着屋里两个人也聊得差不多，才亲自端着杯水进去。
祁川进了小姑娘的屋子，装模作样地“写作业”，她哪里是写作业，她连有没有作业都不知道。
她只在屋子里细看：一张一米二的单人木床，两头是长条凳，上面架的床架子，铺着棉花被子和竹编的凉席，旁边一个带抽屉的木桌，桌前对着窗户，一块深蓝色的布裁成窗户大小，用钉子钉在墙上，就是窗帘。桌上一个台灯，一瓶钢笔墨水，一个闹钟。
她拉开抽屉看，只有些零碎的文具和几个本子，在其中一本的夹缝里发现夹着两元五角钱，纸币，被压得平平整整。
祁川又仔细找了找然后拿着这钱无语叹气：“小姑娘，你全部身家就两块五？虽然这里的物价似乎是老家低不少，但一双学生鞋还是要西五十块，那这两块五显然跟一贫如洗没什么区别，得想办法先赚点钱才行……”
晚上学着顾母的样子，在炉子上烧了水，拎进自己屋，再用盆兑水洗了澡，等洗完大概收拾完又出了一身汗，这澡白洗了！
“我得回去，我要我的大浴缸！我要我的空调游泳池！我要我爸妈！”
不知道那边的自己怎么样了，是死了还是失踪了，久居国外的爸妈得到消息了吗？虽然他们彼此都有了新的家庭，但是知道自己出事一定也很难过……经纪人可能也要疯，签了的合同谁来演啊……
想了一堆有的没的，祁川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来都来了……急也没用，先稳住别慌！想办法挣钱，先从这家离开……然后去坐飞机！万一能回去呢？
正胡思乱想着转头见自己的妈还在胡同口跟人闲聊。
“不是全员失业了吗？你们都不着急的吗？”祁川心里嘀咕。
她注意着门口，等门口闲聊的几个人终于散场，祁川瞅准机会：“妈，我同学的哥哥在金桥市场卖鞋，明天周五放学以后她陪我一起去买鞋，说能便宜不少，你给我钱我放学首接去买。”
顾母原是舍不得，又想起顾父的叮嘱，犹豫了下还是进屋拿了钱，祁川接过来看了看，西张十块的，顾母嘴里念叨：“你会还价不？最多三十块……要看鞋底子边上有没有开胶脱线的……买大一码的！大了垫个鞋垫，明年还能穿……”
祁川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钱继续试探底线：“爸让我再买件衣裳，我校服也小了。”
她早就看见“自己爸”出门去了，这会子不在家。
“大姑不是给你拿了衣裳了？那个裙子多好看就穿那个吧。”
祁川其实并不在乎买什么好看的新衣服，她现在没这个心思，于是也没反驳，只是这校服不能不买。
“校服多少钱？”顾母问。
“五十。”
她早就打听清楚了。
“费这个钱干嘛！我去问问大姑家英子有没有不穿的拿来一样的！”
“英子姐不是在一中吗，我们校服长得不一样……还有，这学期班费还没交呢，十块，全班就剩我没交了，老师说再不交就请家长去一趟。”
“咋又要钱？！上学期不是给过了？三天两头的交钱，别是你们老师蒙人吧。”
顾母接连听了好几个“十块、五十。”觉得头又疼了。
祁川心里无奈叹息：“这位大姐你以为我想跟你要钱吗，谁让我现在上了你女儿的身。”
你女儿的衣服鞋子早就穿不了了，你这个当妈的竟然压根都没发现，看来这姑娘以前真的太没存在感了。
嘴里嘀咕好一阵子：“什么破学校，天天要钱！”
顾母最后极不情愿的又拿出几张凑了个整一百块，她把钱拍在桌上，好似是祁川跟她借钱似的，嘴里还在叨叨：老的要钱，小的也要钱！钱钱钱！哪天我死了就清净了！看你们找谁要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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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沐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