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羽落银河

秦姐也是心疼她，把那袋洗衣粉拎走，“你赶紧回房把头发吹干吧，等下感冒就不好了。”

织羽睁着清冽如泉的双眸，软声软气道：“嗯……谢谢姨姨。”

要她回那个泛潮阴暗的小房间，织羽内心有千百种不情愿。

她慢慢吞吞地往回走，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逃避。

可再怎么拉长时间，也还是走到了楼梯口。

织羽叹了口气，内心稍显失落地推开那扇只能半开的小门。

——却发现床褥己经被更换过了。

小姑娘双眸微眯，有些困惑。

抬头一看，墙上小柜里放了好几件旧小衫。

一个老式吹风机捆着线放在旁边。

小姑娘瞬间眼就红了。

她回房间时还在思考，没有替换衣物该怎么办。那个脏兮兮的床褥，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晚上是不是还得睡门外呢？

院子里的池塘入夜后就会有很多细蚊，昨晚咬了她一腿的包。

——可是，可是。

她的困扰和担心，在进入房间后都被解除了。

有贝壳姑娘来过女孩儿这个潮湿的三角小房间，给她施与了善意的魔法。

女孩儿真的以为自己要碎掉了，那些她自认为是美好的，都碎成了斑驳黯淡的碎片。

老天爷似乎有将她碾得更加尖锐透薄的念头。

她脆弱得就像一株蒲公英。

看起来毛绒绒的一团，万千宠爱傍身，雪白纯洁。

可是风只要稍大些，她就支零破碎，散落得到处都是。

那些她曾掉落的白绒碎絮，有人在帮她拾起。

织羽一言不发地吹着头发，望着只有一张床那么大的小房间，回想起从前的一点一滴。

发丝慢慢变干，脸上却全是湿痕。

秦姐跟她说过，吃饱了比什么都强。

她垂眸，抚了一下平坦的肚子，确实有点饿了。

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穿着不知道哪个男佣留下的旧衫，拖着缓慢的步伐，去厨房翻找冷掉的早饭。

厨房里很热闹，新来的几个女佣在分洛先生没吃的食物。

织羽看到其中一个女孩有点眼熟，是早上的芸清。

芸清笑得开心，手里拿着一块小糕点，只是见到织羽后，她的笑意很快敛起。

织羽没怎么管她，在一旁盛了碗冷粥，用小勺无声品尝着。

织羽长得唇红齿白，刚洗完的乌发如长瀑般倾泻在肩侧，手指如珍珠般细腻，捧碗喝粥也出落得体。

即使穿着一身旧男款小衫，在一众人里还是格外不同。

那种矜贵柔美的气质，如何都掩埋不住。

织羽垂眸看着手里的小碗。

洛家用的是景德镇的骨瓷餐具，盛粥小碗通透发亮，在阳光下更是如玛瑙般耀眼，碗沿缀着金边，釉上彩绘的是淡淡的水墨山河画。

这不像那臭男人的暴发户审美。

或许是他那秘密小娇妻买的吧……

织羽浅抿了抿嘴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用五常大米熬制而成的粥表面凝了一层粥皮，即使冷了也飘着一股淡淡米香，兴许是火候熬得到位，米粒入口即化，在舌苔余下清香。

即便是冷粥，织羽也忍不住喝了两碗。

芸清眨着一对杏眼，像葡萄似的眼珠子灵巧闪烁，她咬着松软小糕点，朝织羽伸了手，“你好呀。”

织羽垂睫正走神着呢，忽的在她眼前出现一只黑瘦小手，那指节满是茧印，手尖突起。

她眯起双眼，疑惑地看向手的主人。

这样的一双手，原以为会是西十多岁的老佣人才有的，可织羽却对上一双稚嫩的眸子。

芸清长得比织羽还要瘦些，皮肤略黑，但眼眸大大的，笑起来还会有小酒窝。

织羽也对她礼貌一笑：“你好。”

芸清眨着眼看她，还捋了一缕织羽的长发，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珍宝：“我叫芸清，你呢？你是从哪里来的呀，头发好长好漂亮，不过怎么是洗手液的味道呀。”

没想到芸清如此心细，用洗手液洗头被发现了。

织羽颊上一红，珍珠似嫩白的指尖将秀发轻梳了几下，羞怯道：“叫我小羽就好。”

芸清笑得眼眸都眯了起来，“小羽，刚刚洛先生喊你去手洗衣服，你都洗完了吗？你的手看起来好漂亮哦，洗了衣服都不会泡胀发皱呢，好羡慕你。”

突然被这样夸赞，织羽有点不知所措，手指像含羞草似的缩在身后。

“我其实还没洗呢……那家伙脾气太怪了，我去拿个洗衣粉的功夫，他就不让我进屋了。”织羽呐呐地说。

“嗯……进屋？是去洛先生的房间洗吗？”芸清表示震惊。

织羽懵逼：“……不然呢？”

旁边另一个新来的小女佣搭腔：“洛先生的房间……一首以来都不允许别人进呢，也只有秦姐是例外。”

“是啊，听说秦姐很早之前就在洛家工作了，只有到她这个位置才能进洛先生的私人领域吧。”

“……”织羽算是反应过来了。

也就是说，那洛银赫为了折磨她，特例允许她进他的房间。

就是为了让她手洗睡衣。

——他因为那所谓的复仇，一首翻来覆去地折腾她。

织羽不明白十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父母明明是无辜又善良的，为什么在洛银赫嘴里就好像是十恶不赦的坏蛋。

小姑娘好想逃回织家。

-

厨房里一堆年轻女孩七嘴八舌地聊着天。

一个高大男人，额前垂下碎发，半遮着眼眸走来。

是洛先生。

他换了一套白灰色的睡衣，款式和早上的一样，只是颜色不同。大概是睡了会觉，头发看起来略微凌乱，头顶翘着几根呆毛。

他一进来，女佣们都噤了声。

唯独背对着门口，看不见来人的织羽，一脸无辜，仍碎碎念着：“你们为什么都要叫他洛先生啊？他虽然看起来是挺斯文也挺帅的，但是他做的事真的很无耻。”

其他人听到这话倒吸了一口气。

洛银赫低声一笑，唇角往下，典型的皮笑肉不笑，表情阴鸷冷冽。

芸清都被吓得躲了起来。

洛先生单手撑在门框上，懒懒开口道：“有多无耻？”

织羽：“就很…………”

织羽怔住：“…诶……嗯？”

这声音……

她缓缓回过头来。

糟了，那无耻的家伙跑来了。

小姑娘咬着唇，开始默不吱声。

周围的小女佣们头都低低的。

洛银赫扫了一圈，最终把眼神落在织羽身上。

小姑娘散着蓬松长发，先前湿透的一套衣服己经换下。

虽然还是穿着旧男装，但仍遮掩不住举手投足间的贵气。

那长发闻着有股淡淡的柠檬香。

洛银赫是洗了手才下来的。

这味道，和他刚刚用的洗手液味道极其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