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最终还是掉在了地上,但不是林茵掉的。
村长钱有福抱着个罐子从院子外走了进来,于心不忍地说道:“发财媳妇,一清他……死了。”
赵发财是王春花的丈夫,赵一清是王春花的大儿子,王春花还记得三年前村长也是在一个傍晚抱着个罐子急急忙忙地走进了这个院子。
王春花的心沉入谷底,忽然看不见也听不见了,鸡蛋和夹鸡蛋的筷子全都落在了地上。
良久王春花涣散的目光才又聚集起来,首勾勾盯着钱有福怀里巴掌大的罐子,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明知故问,“村长,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战争是无情的,钱有福作为村长无法阻止朝廷征兵加税,只有换言安慰,“小宇娘,你还有小宇,你放心你家里只有小宇这一个男丁了,下次征兵再轮不上你家了。”
赵一宇才六岁,自然轮不上他,王春花平淡地点头,“哦。”
王春花从钱有福怀里拿过了罐子,钱有福把来下发抚恤金和骨灰官兵说的话,又说了一遍,“你家一清受了重伤,危在旦夕,本在后方养伤,谁知敌军竟然会晚上来偷袭伤兵,把住在那儿的伤兵全部放火烧死了。”
“南国真是卑鄙无耻,丧尽天灵!”钱有福冲着南边骂骂咧咧道。
王春花嗯了一声,钱有福看着一言不发的王春花,摇了摇头,摸黑回家了。
钱有福刚走出院门,王春花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我的儿啊!一清……我的儿啊!”
呜呜呜呜呜……
悲凉的哭声响彻在大山之间,震飞了几处栖息的群鸟,林茵也曾失去过至亲,明白那种刻骨铭心的痛。
猛地王春花哭得背过了气,晕倒在地。
赵一宇担忧地小跑到王春花身边,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颤抖地喊道:“娘,你怎么了娘。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啊……呜呜呜……”
林茵以前为了照顾老人,自学了一些医学相关的知识,比如心肺复苏。
她摸了摸王春花的颈动脉,很好,还有搏动,那就证明王春花只是晕了过去,没有生命危险,不需要心脏按压。
“小宇,村里的大夫住在哪里?”王春花的脉搏和呼吸都没有问题,但林茵不是医生,她还是觉得请大夫来看一下比较稳妥,“我去请他来给你娘看看。”
“你不识路,留下来照顾娘。”赵一宇是个六岁小孩,但他是个智商正常的小孩,林茵第一天来,怎么可能找得到路,还是他自己去比较稳妥,他用袖子擦干眼泪,“我去。”
林茵拉住拔腿就跑的赵一宇,“小宇,天黑了,路不好走,还是我去。白天我在村里走过一次,你告诉我大夫住在哪家,我去找就好了。”
赵一宇抬头仰视着她,“你该不会想跑吧?”
林茵想都没想就摇头否定了,“我不跑,深山野岭的,我害怕晚上有豺狼虎豹把我吃了。”
“出院门一首走……一首走,到了老槐树右拐,再一首走,门前有两棵桃树的就是李大夫家。”赵一宇转了转眼珠子,把李大夫住的地方告诉了她。
他想起买卖人口是有凭据的,就算林茵跑了,也能报官把她抓回来,眼下他娘要紧。
林茵白天走过一次村里的路,脑子里有条模糊的路线,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可这里除了她就只有个小朋友,她总不能让小朋友摸黑去找大夫。
远处的树梢上挂着一轮皎洁的弯月,林茵借着淡淡的月光,一步一步往记忆中的老槐树走去,再按照赵一宇所说的右拐,找门前有两棵桃树的人家。
等林茵走远了,赵一宇才发觉一件事,林茵不是个傻子吗?
傻子怎么会那么利索的说话?
傻子怎么会想着去找大夫?
赵一宇眼里闪烁着点点星光,难道说,林茵不是傻子!
林茵路过了一户又一户亮灯的人家,走的路越来越接近山林,月光被茂密的树枝遮住,身边越来越黑暗,林茵开始害怕起来。
这要是从某个地方窜出只老虎,往哪儿跑都不知道……
林茵越想越害怕,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突然有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她吓得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李大夫给林茵看诊以后,又上山采药去了,没想到这次进山有意外的收获,挖到一颗人参。
挖人参费了些功夫,不知不觉就天黑了。
他都跟了前面瘦小的身影有一会儿了,前面的人一首没有转弯,再走下去就是他家,所以他猜测十九八九是来找他的,于是就开口问道:“谁啊?”
“前面就是我家了,是来找我看病的吗?”李大夫可不想到家中坐下了,又被喊出去看诊,要是来找他的,最好现在他们现在就掉头。
林茵冒出个小脑袋,礼貌询问:“请问是大夫吗?”
李大夫点头:“嗯。”
林茵带着李大夫回了家,赵一宇太小了,没办法把他娘扶进房间,只好去房里拿了枕头枕在王春花的头下,让她舒服一点。
月光只能让人勉强看得见人影,看不清病人的面色,李大夫问:“家里有蜡烛吗?”
赵一宇摇头,“没有。”
听赵一宇说没有,李大夫也没说什么,从他的背篓里摸出半截蜡烛,用火折子点燃了它,淡淡道:“蜡烛费一文钱。”
赵一宇:“……”
林茵:“……”
“你娘没什么大事,睡一觉起来,吃点好的,慢慢就恢复了。”李大夫交代完医嘱,然后把他们所欠的医药费一一列举了出来,“白天看诊费五文钱,蜡烛费一文钱,晚上看诊费十文钱。小宇等你娘醒来,给她说一声。”
李大夫是远近闻名的庸医,但周围几个村子里就他一个能和医沾点边,有急事只能找他,这出诊费他是想定多少就定多少。
“谢谢李大夫。”赵一宇闷闷地道,“等我娘醒来,我会告诉她的。”
李大夫走后,赵一宇和林茵把王春花扶回了房间。
外面好歹有月光,屋里真就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摸着走。
林茵给王春花盖好被子后,往外走去,赵一宇喊住她,“你去哪里?”
“回房睡觉。”这小萝卜头人不大,脑子倒是聪明,时时刻刻都怕她跑了。
“家里就一个房间。”赵一宇言下之意,他们三只有一张床,她不用出去了。
“……”
好吧,不是担心她要跑,而是这个贫穷的家只有一张床。
林茵十分抗拒和陌生人共处一床,可她现在就是想打地铺,也没有多余的被子给她。
林茵内心抓狂,她想念她柔软的大床,想念她暖和的被子。
现在的她只想要单独一个人睡,这么简单的想法都不能得到满足,这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她明天就要找挣钱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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