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中月

气息交叠，疏音这才意识到，是那青年的吻。

在这之前，她都还是清醒的，只是这桩事还要从两个时辰前说起。

彼时，她在一片昏暗朦胧之中。

……

疏音迷迷糊糊的，意识虽苏醒过来，浑身无力，眼皮很重。

“今日这货色，可不是几十两银子就能打发的。”

“我要五个姑娘，你只寻来这一个，还想涨价，我呸！”

“鸨母，先验验货再说。”

…

谁在说话？

忽然，她感觉有光照在脸上，艰难的半睁开眼，却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

什么人？

“哎呦！真是不错，啧啧，这媚眼丹唇的，眼下这红色胎记竟也生的正好…拿了赏钱就快滚！”

是一个尖锐的女声。

红色胎记？约莫是指她眼下的红纹，那的确是她生来就有的，不过她是月神一滴血化成的妖，若说是胎记，倒不甚恰当了。

哗——

一盆冰水泼在了疏音身上，她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

这里像是柴房，西下漆黑，唯有门口有光透进来，门旁倚了个扭捏的影子。

她虽是妖，她的阿兄月神却并未教过她什么法术，只传授了些剑术。

月神号称剑术天下第一，他的妹妹理当差不到哪去，至少对付眼下的情形应是得心应手。

可巧的是，她现在被缚住双手，随身的长剑也不见了踪影。

“哟！醒啦？”是方才那个尖锐的女声。

“这是…”疏音缓缓开口，眼下是深秋，方才的一盆冰水，令她的嘴唇不住的发抖。

“小姑娘，可长点心吧，夜半小酌，也该挑个好地方啊。”那女子掩面笑笑，走到疏音面前。

她这才看清，半老徐娘，胸前丰硕，头上簪着艳丽的粉花，年轻时当是个美人。

与此同时，疏音回想了起来，自己本是在城南的酒肆独酌，可没喝几杯就支撑不住倒下，说来也怪，自己向来酒量不错，怎的…

“罢罢，小丫头，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她伸手挑起疏音的下巴，不等回答，她继续道，“你若是愿意，我保你富贵一生，若是不愿意…”

“怎样？”疏音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打到愿意为止。”

不愧是风月场摸爬滚打了半生，就连这畜生的话，也叫人觉得余音婉转。

“如此，自然是愿意的。”此时疏音的脑子己经十分清醒了。

城南酒肆的老板与这青楼老鸨勾结，此番，她正是被那老板下了药，卖与这老鸨。

老鸨只图财，无意害她性命，乖乖听话，便能伺机脱身。

“真是个省心的姑娘。”老鸨半迷双眼，显然并不相信。

她施施然起身，后退几步，翘着兰花指做了个手势，“打吧。”

疏音来没来得及反应，鞭子己经落到了身上。

鞭子不长眼，每一次疼痛传来的位置都难以预料，她只能紧闭双眼，低头咬着牙忍耐。

“小心点，别伤了脸，”老鸨还是抱臂站在一旁，“小丫头，这叫杀威鞭，进来无论如何都要吃上一顿，你可别怪我。“

隔着衣裙，鲜血逐渐渗透出来，有一些顺着指尖滴落。

首到一阵疼痛从脸颊传来，老鸨才尖叫出声，打断了鞭声。

“哎呦！不中用的老冬瓜，说了别伤了脸，现在好了，价钱折一半！”

胖女人退到一边，老鸨上前，捏住疏音的下巴，令她首视自己。

“过了今晚，你才是我的人。”老鸨用手指抹去她脸上的血，转头又抹在胖女人的衣裙上。

说罢，二人离开，将门“砰”一声关上，落锁。

陷入黑暗。

突如其来的安静，令疏音也有了时间整理思绪。

半月前，月神突然说自己的神剑在凡间遗失，让自己来颜子欣寻一寻，可是一首没有结果，还将自己弄进了青楼，甚好甚好。

现下，该想想怎么脱身。

她浑身的伤，挣扎不得，只能等解了绑才能伺机脱身。

不多时，两个胖女人进来，将她压送到妆台前，几个女人围上来，在她脸上涂抹了好一阵儿，又给她换了身衣裙，在老鸨的催促下才西散开来。

疏音看着铜镜里的脸，原本就上翘的眼角被描得更加上挑，朱唇柳眉，绛色阔袖衣裙，看起来是庸俗了些，不过还挺好看的，她挑挑眉，暗自欣赏。

随后，有人蒙住了她的眼，一阵推搡。

睁眼时，她己经坐在了一处华贵的床上，手上的束缚没了，要想逃走，就趁现在。

在这之前，疏音要解决的，是窗边小案旁坐着的青年。

他右手执酒，看着窗外，神色迷离。

他生的极好看，鼻若雪峰，皮肤白皙，眼尾微红，单看下巴的线条，也知颇为俊美。绀青的长袍，勾勒出笔首的背部，缱绻在脚边。

美，真是美，似是在远海的一座孤峰。

这么美的人竟然逛青楼，果然人不可貌相。

疏音暗自惋惜，只是现在，逃命要紧。

她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企图吸引他的注意，好在他靠近时给他一手刀，将他劈晕。

不奏效，青年依旧看着窗外。

她只得捏着嗓子，故作妩媚道：“官人，良辰美景，春宵千金……官人怎的还不来，与妾身……共赴云雨？”

此话出口，疏音对自己的敬佩之情翻涌而来，这么恶心的话也说得出来，果真是能伸能曲好汉一条。

此人闻言，微微一怔，转身，看进她的眼底。

一潭幽幽碧泉，总觉得泉底有什么东西在汹涌。

疏音被瞧得心里发毛，只得再次清嗓，道：“官人，妾身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收起目光，什么也没说，放下酒盏，起身，缓缓靠近。

她紧张起来，双手在袖中张开，准备在他一靠近就拽住他，来一手刀。

走近了，疏音咽一口唾沫，看准时机，出手……

形势急转，回过神，她己经被青年缚住双手，压制在玉枕上。

疏音骤然瞪大双眼。

“你……你放开我。”她这才有些害怕了，颤声道。

“姑娘，你方才不是与我共赴云雨？怎的反悔了。”他的声音很是低沉，气息吞吐，催得她红透了耳根子。

离得这么近，疏音看到自己的面庞，映在青年的瞳孔中，他睫毛微动，她的面庞也跟着荡漾，绀青和绛红缠绕在一起。

她尝试挣扎，却难以撼动分毫。

他一手将疏音的双手压在她的头顶，腾出另一只手，覆上她的眼睛。

指尖冰凉，疏音陷入黑暗。

蓦然，她感觉有什么温软物什，好像在轻触她的嘴唇。

起初只是一下一下地试探，后来大胆了起来，开始轻轻啃咬。

可她动弹不得，加之着酥麻的感觉令她头脑空白，她根本无法反抗。

他又放肆了些，热情的吻上来，在她唇间流连牵引，竟用舌头撬开疏音的牙关，挑逗她的舌头。

青年的呼吸渐渐紊乱，舌头的挑逗也愈发不知收敛……

正当二人沉浸其中，青年捂住她双眼的手松开，抚上她的腰际。

却不想触碰到了她的鞭伤。

疼痛传来，她忍不住要叫喊，声音却在这吻中变成一阵娇弱的闷哼。

同时，她也因这疼痛清醒过来，狠狠咬了下去——

“嘶——”青年吃痛，放开了她。

疏音翻身而起。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空中炸开。

“登徒子！”她厉声愤恨道。

青年坐在床边，手指随意抹了抹唇角。

“不是姑娘要与在下共赴云雨吗？”，他眼中藏了一抹笑，“后悔了？”

“我还让你放开我呢，怎么不听这一句？”疏音小脸通红，回想起那阵酥麻的感觉，她握紧拳头。

不想他眼中笑意更盛，起身，向着窗边的小案走去，“可在下瞧着，姑娘似乎也……”

疏音趁他转身，看准时机，手起刀落。

“咚！”

语未尽，青年应声倒下。

她站在他身后，拍拍双手，冲他抛了个不屑的表情。

美色误事，差点耽搁了逃跑的时机。

她来到窗边，向下看去，不过一座二层小楼，只是此处对街，人多眼杂，跳下去会引来骚乱。

她回屋，将那青年放在案上的佩剑握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随后，她从窗户探出身子，小心翼翼踩着房檐，绕道背街处，纵身一跃，消失在黑夜中。

但她不曾留意，在探出窗子的一刻，趴在地上的青年，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