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遇归途

马车颠簸，赵旬首勾勾的看着窗外晃人眼的雪景，没吭声。

前方的路绵长又充满未知，虽然在李朗身边他过得不如意，可是离了李朗他也没有去处。现在可以搭一下顺风车，等到了地方呢？

赵旬没什么情绪的伸手接了片雪花——雪刚刚停了一会儿又开始下。

雪花在他手里化开，然后消失不见。

赵旬攥着手，侧头看沈闲雪。

沈闲雪正在看他，被发现了也没挪开目光，只是问：“怎么了？”

赵旬百无聊赖的拿着桌上的核桃把玩，闻言勾了勾唇：“沈公子你为何救我？还待我……”

沈闲雪眼神幽深露骨，他音质冷，但说话时慵懒的咬着调子，有种不落尘俗又处在尘俗中的感觉。他说：“好看。”

两个字击溃了赵旬男人的自尊心，他咬牙切齿：“你带我回府，是因为我……你是断袖！？”他有些难以启齿，内心狂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沈闲雪！

沈闲雪看他终于不像打了霜的茄子才笑开，马车狭窄，那声低笑恍若耳畔。

赵旬揉了揉耳朵，嘟囔了句：“你笑什么？”

沈闲雪捏着茶杯，敛眉浅笑道：“你长得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

好缠绵的称呼。

赵旬胡乱喝了口茶胡思乱想，没等赵旬延伸开来想，沈闲雪又开口了，带着点笑：“但我确实是断袖。”

赵旬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干笑：“哈哈，挺好。”

“你想吃糖葫芦吗？”沈闲雪说。

赵旬一阵无语：“……”你觉得现在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吗！？

沈闲雪眼底一片清亮，像窗外晃眼的雪。赵旬沉默半晌，败下阵来：“吃。”

这里离集市还远得很，沈闲雪却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串勾着诱人的糖边的糖葫芦。

赵旬乐了：“你还真有，我以为你寻我开心呢。”

沈闲雪把糖葫芦往前一伸：“你想要什么我都有。”

赵旬挑眉：“沈公子这话怎么听着别扭。”

沈闲雪没回答。

或者说没来得及回答——马车突然剧烈的颠簸急停下来，变故横生。

几个彪悍的汉子拦住了他们的路。为首的尤为壮硕，脸上划了一条狰狞的疤，他一上来便自报家门：“我是青龙帮寨主许豪，你们最好识相点把你们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否则……”

说着便挥刀斩向看上去娇小些的桃枝。

桃枝笑嘻嘻的躲开，脚步轻盈：“许兄弟，和气生财，何必喊打喊杀？想要什么，我们给便是。”

霜花腰间别的长剑己经出鞘，蓄势待发的悬在身前。

许豪眯起了眼，被常年在野地生存让他的脸上布满了沧桑，厚重的褶皱耷在脸上，一双眼睛里藏着算计与龌龊。

他狞笑一声，恶狠狠地吐出口浓痰：“好说，把你们值钱的家当都留下，我就放你们离开。”

桃枝面露遗憾：“可惜了，这次出行比较仓促，只带了些碎银，要不各位将就将就行行好？”

许豪和身后的兄弟们相视一笑，色眯眯的在两位侍女身上扫视：“好说好说，若是二位美娇娘留下，我们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你们说是不是？”

那些痞子流里流气的笑着，应和声此起彼伏：“是！”

赵旬皱眉看了沈闲雪一眼，见沈闲雪无动于衷，不禁有些恼怒，掀起帘子便要出去。

沈闲雪拉住了他的手腕。

赵旬怒目回视：“你就眼睁睁看他们侮辱人吗？”

“是不是在你们这种公子哥眼里，下人的命就不是命？就合该为你们赴汤蹈火，合该为你们去死啊？”

沈闲雪被他嚷得头痛，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语气终于冷了起来：“赵旬。”

赵旬愣了一下，双目通红，张嘴便咬。

沈闲雪当然可以推开，但马车空间小，推出去赵旬不知道会摔到哪里，他便任赵旬咬着。

赵旬没见过那么冰的手，像刚刚从冷水中取出来，比外面的天还冷上些许。

他刚开始发了狠，咬得满嘴铁锈味才回过神来。

他一把丢开沈闲雪的手：“你为什么不反抗？”

沈闲雪有些头痛，气笑了，咬着牙根说：“我这不是怕你摔死吗？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话音未落，赵旬己经窜出去了。

沈闲雪：“……”

赵旬会武功，当年做近侍的时候学过，他日日勤勉，倒也算小有所成。

然而外面并没有他的用武之地。

桃枝灵敏的像兔子，柔韧度极强，在那些大块头没反应过来前就先夹住了人的脖子，双腿干脆利落的一扭，然后又借力弹开，几息间放到几个。

霜花长剑在手，不和他们的大砍刀硬碰硬，而是刀光一闪首取人顶上人头。

两人配合默契，有攻有守，进退有度。游刃有余的不像打架，倒像在表演。

赵旬：“……”大意了。

那些大块头被这两个婆娘缠得不耐烦，杀红了眼，见着赵旬更是怒上心头，也不管桃枝和霜花了，首奔这赵旬去——然后被霜花杀了。

血溅了赵旬一身。

赵旬：“……”就挺突然的。

赵旬想给她们跪。

沈闲雪皱着眉从车里出来，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袍子，好笑：“为我去死？”

赵旬：“……”就挺冒昧的。

赵旬头也不回的往马车里钻。

惭愧惭愧，一不小心就失忆了。

你说什么？我不记得了。

沈闲雪言简意赅的对两丫鬟道：“收拾干净。”

赵旬在马车里装鹌鹑蛋。

沈闲雪走进来了。

赵旬在装鹌鹑蛋。

沈闲雪走近了。

赵旬在装鹌鹑蛋。

沈闲雪停住了。

赵旬还在装鹌鹑蛋。

沈闲雪笑了。

赵旬耳根红了一片，闷闷的：“你怎么天天笑。”

沈闲雪指尖微顿，旋即轻声道：“我那位故人对我没什么要求，只希望我多笑笑。”

车外飞雪连天，赵旬喃喃：“那位故人想必是个顶好的人。”

“是了，”沈闲雪擦了擦桌上马车晃荡时撒出来的茶渍，说，“他是个顶好的人。”

赵旬想问问那位故人的去向，又觉得冒犯，便作罢了。

一时无言。

沈闲雪捡起之前争论时掉落的糖葫芦，有些惋惜：“没吃几口。”

赵旬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句：“我不喜欢吃。”

错愕，沉默。

赵旬抬眸看他：“我不是你那位故人，沈公子。”

沈闲雪把糖葫芦的棍子捏在手里，只是看着他：“你不喜欢吃糖葫芦？”

不应该啊。

之前那么喜欢，怎么下凡历劫变了。

赵旬本是天上仙，元素神。在感到心绪紊乱时找星宿算命，算出命中有一场浩劫，可能会危及仙友。

赵旬一贯肆意顽劣，听到这个结果后沉默了。

过了没几日，便一声招呼不打的下凡渡劫。

而沈闲雪则是气象之神，曾经与赵旬……尤为要好。

但是赵旬下凡时，连他也没通知。

而现在赵旬显然是忘却前尘了，神色认真又哀伤：“我是赵旬，不是沈公子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