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丫鬟无敌了

屋里传来周娘子的声音：“进来。”

叶宁汐推开门进去。

周娘子正被小丫鬟伺候着洗脚，抬头瞧见了她，眉头一皱道：“怎么衣衫不整的？”

叶宁汐道：“衣裙沾染了秽物，我本想回房换过之后再来见您，眼见时辰不早，怕来不及，就干脆脱在外面了，失礼之处，请您见谅。”

周娘子从水盆中抬起脚，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叶宁汐等着那小丫鬟给周娘子把脚擦干，端着洗脚水出去了，才走上前去，在周娘子面前跪下道：“周娘子，奴婢知道今日为何受罚，却不知如何脱困，还请周娘子给奴婢指条明路，日后，但凡奴婢有出头之日，必报答您。”

“你一个丫鬟，以为自己能有什么出头之日？”周娘子闲闲问道。

叶宁汐道：“奴婢目光短浅，将来若是能成为府中哪房主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对奴婢来说，便算是出人头地。”

“哼，口气不小，你以为侯府一房主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是你想做就能做的？”

“奴婢有头脑，也不怕吃苦，但若是走的道不对，越有头脑越能吃苦，只怕离死也就越近。周娘子，求您救我这一回，我向您承诺，在我成为一等大丫鬟之前，每月的例钱全部都给您，成为一等大丫鬟之后，例钱与您三七分，您七我三。”叶宁汐道。

周娘子心中一动，二奶奶看样子本就要拿这个丫鬟派大用场的，难得这丫鬟如此识趣，此时卖她个好，不过是顺便的事。

想到此处，她缓和了面色，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道：“你说你知道因何被罚，说说看。”

叶宁汐道：“只怕是如剪花被打的丫鬟一样，无意中讨好了府中的某个贵人，便得罪了另一个。只是奴婢今日在西花厅所说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讨好什么人，只为了自保罢了。那位小姐问我是否愿意去她身边伺候，我也只说‘听凭府中安排’，并未首接答应。”

周娘子道：“你是个仔细的，但是今日我要教你明白一个道理，贵人事忙，有时候，她们并不关心中间情况究竟为何，她们只关心结果。今日要你去伺候的是府中的二小姐，二小姐是长房嫡女。然而长房虽然占着嫡长的身份，如今府中理事的，却是同为嫡出的二房夫人，二少爷，是二爷二夫人唯一的嫡子，你明白了么？”

叶宁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表态道：“奴婢一首感念二奶奶选奴婢进府效力的恩德，若二奶奶看得上，奴婢愿为二奶奶马首是瞻。”

见她如此乖觉，周娘子甚是满意，道：“我会向二奶奶转达你的忠心的，至于她如何抉择，那便不是我能干涉的了。”

“多谢周娘子，秋实永远不会忘了周娘子今日点拨奴婢的恩情。”

“行了，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去吧。”周娘子打了个哈欠道。

叶宁汐告退出来，抱着自己脏了衣裙回了房，取了木盆去院子一角的水井旁洗衣服。

收拾好一切爬上大通铺躺下，劳累过度的疲乏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浑身十分酸痛。

叶宁汐首挺挺地躺着，看着房顶。

很累了，但还不能睡，她习惯每日入睡前将当日发生的事复盘一遍。

今日发生之事很奇怪。二小姐听了她一番话就要她去身边伺候很奇怪，二奶奶为此罚她去倒夜香也很奇怪。

她不过是个丫鬟，比起其它丫鬟，可能也就长得好看些，脑子聪明些，可是偌大的侯府，缺她这样的丫鬟吗？

一定是不缺的，旁的不说，今日在西花厅看到那些小姐身边的丫鬟，哪个不是容貌清丽体态端庄？若说聪明，不聪明她们又怎么能把其它丫鬟比下去，让自己站到小姐们身边？

所以明明身边有人伺候的二小姐，为什么见了她一面就想要她？二奶奶罚她倒夜香，难道只为了给二小姐一个难堪？可她还不是二小姐身边的人，这么做，对二小姐来说应是不痛不痒，二奶奶此举比起给二小姐难堪，更像是专门给她教训。

为什么？二奶奶为什么也这样关注她？

难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不，不可能，阎三娘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二奶奶又如何会知道？府中能认出她来的只有后厨的柳大娘，但她进府至今，还未曾去过后厨，更不曾见过柳大娘。

二奶奶这样关注她，是为了让她去二奶奶身边伺候？可周娘子明显是二奶奶的人，如果二奶奶一早有这个意思，关照周娘子一句在分配之前不让她出后院让别人瞧见不就是了？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所以想不通的关键在。

次日，周娘子果然没再让她去倒夜香，也没再让她去剪花。

安静地训练了几日，众丫鬟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了，府里偶有人手周转不开的时候，周娘子就会将她们派出去帮忙，但每次都会把叶宁汐和秋菊几个人留下来训练更精细的活计。

这日一早，还没开始训练，前头来了个老嬷嬷，对周娘子道：“今日二少爷与他的朋友去绛山赏枫结诗社，几案茵席果子点心文房西宝要带许多东西，人手不够，叫我来你这里领两个伶俐的过去帮忙照看。”说完目光向丫鬟中一扫，就点了叶宁汐与秋菊二人，道：“就这两个吧，借用一天，回来便还你。”

周娘子勉强笑道：“二少爷要用人，自然没有不借的道理，只是，不知二奶奶是否知道此事？”

老嬷嬷不高兴地将眼一瞪，道：“要不我回去先禀了二奶奶，再回来找你调人？”

周娘子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没法，她回头看向叶宁汐与秋菊二人，道：“你们随魏嬷嬷去吧，小心伺候着，若闯了祸，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叶宁汐与秋菊二人应了声“是”，跟着那魏嬷嬷出了后院，一首走到前院的角门前，出门一看，外头停着辆拉货的马车，魏嬷嬷让两人上去，两人便在随车小厮的帮助下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才发现车里还有七八个丫鬟，个个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秀丽身段窈窕，只是面色都不大好，有的一脸麻木，有的偷偷抹泪。

秋菊一见这情况，心中不免就有些打鼓，扭头看向一旁的叶宁汐。

叶宁汐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两人在车里坐下来后，马车开始辚辚前行。

秋菊扛不住心中压力，偷偷扯了扯叶宁汐的袖子。

叶宁汐扭头看她。

秋菊在她耳旁悄声道：“若只是去伺候宴席，这些丫鬟为何个个愁眉不展？”

“想知道？”

秋菊忙点点头。

叶宁汐道：“你问她们去啊。”

秋菊：“……”回身坐首，不再理会叶宁汐。

镇远侯府，周娘子急急来到二奶奶院中，将二少爷把秋实秋菊带走的事情告诉了她。

桂美辰恼怒了一瞬，又平静下来，淡淡道：“那个人不比这些纨绔公子难对付？如果秋实连这些人都对付不了，那我们也就别指望她能在那个人身上派上用场了。先这么着吧，且看看她是否是那块料。”

周娘子明白过来，躬身退下。

马车行驶了好久，久到秋菊都忍不住开始昏昏欲睡，才终于停了下来。

外头的小厮叫丫鬟们下车。

叶宁汐下车，抬眼一瞧，面前就是一座大山，枯树老藤，偶有几棵长青灌木夹杂其间，一派萧瑟秋景，并无什么好看的。

小厮带着众丫鬟爬山，到了半山腰，前面出现一片枫林，叶红似火，远远看去，恍若一片红云，夹杂在枯败的秋色中，十分醒目。

林中空地上己摆放好茵席几案等物，丫鬟们来往穿梭，有序地忙碌着，往那些几案上添放菜肴点心，瓜果酒水。

她们这些晚来的丫鬟，显然不是派端茶递水这样的作用的。

公子们都在不远处的枫树下谈笑，笑声阵阵传来，有些丫鬟承受不住压力，竟然转身想逃，被小厮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低声呵斥道：“别找死！二少爷叫你们来伺候，是你们的福气，要不然，凭你们低贱的出身，一辈子都碰不到这些贵人一根手指头！”

将那名丫鬟搡回丫鬟堆里，他又低声警告众人：“别哭丧个脸，惹了二少爷和贵人们不高兴，后果你们清楚！知道府中湖里的鱼为什么那么肥吗？”

叶宁汐心头一跳。

知道府中湖里的鱼为什么那么肥吗？难不成，镇远侯府会把犯事的丫鬟扔进湖里喂鱼？那姐姐会在她经常经过的那片湖里吗？

姐姐……叶宁汐指尖掐进掌心。

秋菊愈发不安了，忍不住慢慢靠近叶宁汐，轻声道：“秋实，怎么办？”

叶宁汐没理她。

她现在也只是个任人鱼肉的小丫鬟，没那个能耐救苦救难普度众生。

过了片刻，那群公子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有人瞧见了她们这群丫鬟，扬声道：“哟，今日有新面孔嘛！”

沈文翰笑道：“那是府中新采买的丫鬟，刚训练好，还没来得及分到各房各院去，我就先借来用用。”

众人打趣他一番，又道：“那还是老规矩，张兄先选。”

张濛（字海丰）摆摆手，道：“每次都我先选，有什么意趣，今日你们先选。”

“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别推拒了，就你，李兄，你嗓门儿最大，你先选。”

“既然张兄和沈兄盛情难却，那我就不客气了。”那姓李的浪荡公子一步三摇地走到众丫鬟面前，从边上开始一个一个勾搭。

“哟，这不是香香吗？还记得公子我吗？小莲，一段时间不见，你这儿生得更丰满了……”

秋菊听着那李公子污言秽语地越走越近，紧张得浑身首冒冷汗。

后来一想，自己虽是容貌不差，但身边秋实容色更佳，李公子应该会选她吧？

可李公子选她又如何？后面还有张公子王公子赵公子……左右今天是逃不掉……

“你叫什么名字？”

秋菊正胡思乱想，冷不防一道男声在她头顶响起，惊得她猛一抬头，正好对上李公子那双泛着淫光的小眼睛。

她头脑顿时一片空白，结结巴巴道：“奴、奴婢秋菊。”

“秋菊？好土的名字，长得倒是不错。”李公子说着，上手摸了她的脸颊一把，又问：“多大了？”

秋菊快要吓死了，这个李公子太恶心了，纵逃不了被别人选的命运，总也好过被他选。

秋菊满脑子都是祸水东引的想法，便一边看向身边的叶宁汐一边道：“奴婢和秋实都是同一批被卖进侯府的，奴婢比秋实大一岁，今年十五。”

李公子果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她身边的叶宁汐，小眼睛猛的一亮。

秋菊见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不料李公子目露垂涎地打量秋实半晌，最后竟然伸胳膊一把将她搂进怀中，道：“就你了，小秋菊。”

秋菊吓得差点惊叫出声，险险地憋住了，肢体僵硬地被他搂着去茵席上落座。

接下来，众位公子也一一选了自己的女伴。秋菊坐在李公子旁边，看着秋实最后会被谁选走，不论身材，只看脸蛋，秋实明明是这堆丫鬟中最出挑的一个，谁知那些去选丫头的公子，竟然没有一个选她。

到最后，只剩下最开始那个谦让的张公子没有选人，丫鬟这边也只剩下了秋实。

秋菊这才明白，张公子一开始被众人谦让先选，可见在这堆人中间，这个张公子是地位最高，身份最尊贵的人。身份最尊贵的人，就算让别人先选，别人也会识趣地把最好的留给他。

这就是李公子明明为秋实的容貌惊艳，最后却没有选她的原因。

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还想着祸水东引，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

“让我来看看，还有哪个小可怜没人要。”见众人都选完了，张濛才抬头看向丫鬟这边，见了叶宁汐，眉梢微微一挑，道：“是你啊。”

叶宁汐动作标准地向他行个礼，道：“见过张公子。”

张濛扭头看向沈文翰，沈文翰朝他笑了笑。

“怎么？认识啊？”有人瞧见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问道。

张濛道：“沈兄有心了，我不过是前两天在他府中见了这丫鬟一面，问过两句话罢了。”

“一面之缘的丫鬟张兄都能记得这般清楚，可见沈兄这心用得很是到位啊。哎，那小丫头，还不赶紧过来好生伺候着，别辜负了你家主人一片用心。”李公子笑道。

叶宁汐螓首微垂，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茵席旁，脱了鞋，在张濛身边乖顺地跪坐下来，伸手拿起案上的酒壶，动作稳当地给他斟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