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跟我走吗？

顾府留洋的小姐回来了。那日她穿着白色的衣裙，很不吉利。

她欢欢喜喜的跑进我的闺房，伴随而来的是一阵玫瑰花香。她亲亲热热的拉着我的手，我借着她的力站起来，面对着她逐渐靠近的脸有些手足无措。

首到她亲完我的脸我才堪堪回过神来，在我惊诧的眼神中她笑得明媚又动人。

“萋萋，我的好萋萋，我回来啦！”她上扬的语调是那么的高兴，让我也感受到了几分欢喜。我回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问她何时回来的。她却高兴的像个孩子一般，拉着我的手晃了又晃，语气不满的说：“什么嘛，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回来你怎么没有点高兴的样子？”我不禁失笑，怎会不高兴呢？

我同她自小相识，七岁以前我们是院子里最顽皮的孩子，每次大院里犯错的名单中总有我俩，那些玩闹的日子历历在目。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呢？

好像是我从我七岁生辰那日吧，这些都变成了过去。

那日晚上，母亲拿着一条长长的白布，仿若听不见我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般，硬生生的将我的前脚掌折到了我的脚底下方，用那条长长的白布一圈又一圈的缠绕上来，死死的将我折断的骨头包裹在里面，也将我的翅膀折断，用绳子拴在这了暗无天日的大院中。

我问母亲为何这样，她却柔情似水的告诉我，这叫三寸金莲，是女子优美的象征，以后会得到很多世家公子的青睐。

我疼的叫出声来，却被母亲骂不够端庄，说这样大喊大叫实在有失规矩，没有一丝一毫大家闺秀的做派。我又用问母亲为何未晞没有这般，母亲却不说话了。看着母亲的神情，我隐隐觉得我与顾未晞之间有什么不同了。

那日之后，母亲教我女红，教我三从西德，跟我说女子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诞下子嗣，为父家繁衍后代。每每犯错之时母亲便叫我抄一遍遍的女德，要我跪在祠堂前认错。

我虽总觉得这样做不妥，但别无他法。

最初裹脚的那段日子，我每日疼的整宿睡不着，纵是睡着后也会被融进五脏六腑的疼痛折磨醒，这于母亲而言是美的象征，于我而言却是活死人般的折磨。

起初顾未晞日日都来，从未缺席，她就像屹立在我晦暗天地里的一束光，我不断的从她身上汲取着向上的力量与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靠着这些，我从需要人搀着走到可以独自走到院门口，就当我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时，母亲告诉我，顾未晞出国了，他去洋人那学习了。

“萋萋？萋萋？你在想什么？”回过神来，我看着前面从未见过的东西不由得生出几分局促，而她抓着我的手，向我一个个介绍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告诉我何为磁铁，何为八音盒，何为望远镜。

在她的话语声中，我看着桌子另一端放着的一件白色衣裙，不由得皱起了眉。

“未晞，这件白色的衣裙称为何物？怎同你身上的这件有些相同？”

她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告诉我这是是洋人穿的衣服，叫布吉拉。

我嫌那衣裙的颜色不够喜庆，但架不住他她期待的神情，我还是换上了这件洋人的衣服。

我摸着露在外面的手臂与短了一截的裙摆，十分不自在。

她却笑了，告诉我这裙子就是这般样子，告诉我这衣裙穿在我身上十分好看。

她又蹲下身子看着我的脚，我还穿着母亲帮我纳的绣花鞋，裹后的脚总归是不自然的，我不由得后退一步，脚腕却被她拉住，我吓了一跳，她却赶忙抬起头与我说对不起，说她想带着我去寻大夫，寻最好的大夫来为我看脚。

我同她摇了摇头，表示这脚己无法医治，只能在这院子中嫁给母亲替我挑选了世家公子。母亲说我在外的名声极好，有许多人上门提亲，她与父亲会将我嫁给他们心仪的人选。

我深知我与顾未晞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是在广阔天地间肆意盛开的玫瑰，是快乐飞翔的鸟儿，是自在的灵魂，而我只是这高高的围墙中一朵无名花，被围墙洒投的阴影所覆盖，永远见不到太阳。

谁料她一听这话就眼红了，把头埋在我的肩窝里。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我终是没忍住，抬头轻轻的搂着她。半晌，她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我抬手帮她拭去，想开口安抚她，她却先我一步笑起来。

笑着跟我说没关系，有她在。

她又带着我换回我原来的衣裳，轻轻的拍了拍我的头，说她明日再来。

其实我有许多问题想问她。问他为何留洋，问她留洋去学什么了，问她为何不告诉我，但看着她走远的背影，终是没有开口。

她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如若不说，那便依她吧。

到了第二日午间，她带着那个八音盒来寻我了。我们坐在门槛上

嬉闹，她叫我亲爱的，她说洋人都这么叫。她又说要教我跳舞，我说我的脚这般样子，没法跳。她听了之后不说话了，低下身子转动了那个八音盒，在盒子发出的声音中，她拉起我的手，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我。

我没法拒绝她。

半是无奈的从了她，同她学起了舞蹈。

红色的马面裙与白色的布吉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黑色的洋皮鞋与红色的绣花鞋仿若在演一部浪漫的戏剧，我们交相辉映，在风的祝福声中翩翩起舞。

跳完后，她告诉我这是洋人研究的交谊舞，有男步与女布。她跳的是男步。“按洋人的说法，萋萋你是我的女伴。”她扶着我坐下，我问她女伴为何意，她却只是意味不明的笑笑同，我说这个保密。

那日过后，我又觉得我们好像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顾未晞那日后日日来寻我。坐在我的床榻上，同我讲了许许多多外面的事。她眼里的光是我不曾有过的，她所描述的也是我从未见过的世界。

一个阳光下，深宫外的世界。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改变着。

我不知那是什么，也不知会带来什么后果。我唯一知晓的是，从顾未晞回来以后，我真正欣喜的日子变多了。

同她呆在一起的时，我总是忍不住笑。这般情绪越发肆意强烈，甚发展到我一见她就控制不住笑意。

连母亲都说近些日子我精神头好了不少，连饭都多吃了些。

这种发展是我乐的成见的。毫不夸张的说，这是我从七岁生辰后第二次生命。

往后的两个月，迎来了确实改变我一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