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家

第二天，是向阳下葬的日子。

按老家的风俗，父母不能送葬，所以他们留下照看朵朵。

我是操办丧事的主心骨，不时有人过来问我一些细节的决定。

可我什么也不懂，我焦急又忐忑，神经质地怕做错任何一个细节，就会影响到向阳的未来。

我前夫带着他再婚的妻子，女儿，还有我的大女儿晨晨也来了。

7岁的晨晨很乖，因为向阳还没有后代，许多事情都要她代劳，比如下跪，扶棺等等。

我牵着她的手，问：“害怕吗？”

“不怕。”晨晨说：“他是舅舅。”

我泪目：“还记得舅舅吗？”

“记得。他很搞笑。”

我和晨晨对视一笑，彼此眼里都有泪。

晨晨小时候脾胃不好，不爱吃饭，又哭又闹，很不配合。

向阳就在她面前一边唱儿歌，一边跳各种搞怪的舞。等晨晨吃饱时，他常常累得满头大汗。

后来，晨晨大些了，每次向阳回来会给她买许多吃的。会把她举过头顶，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对她有求必应……

仔细想想，向阳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所到之处，皆有欢笑。

可我从前怎么就是那么的瞧不上他呢？

其实也不能全怪我，仔细想想，他是很阳光，但他温暖都给别人了，留给我的尽是阴霾。

如果用因果论来看的话，我想，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

从殡仪馆到墓地，有近半个小时的车程。

这日，黑沉沉的天幕笼罩着整个清水镇。

天空飘着细雨，狂风大作。

我一手搂着晨晨，一手扶着棺材，站在一辆租来的土方车里。身后，是风水先生的团队在敲锣打鼓，刺耳的声音仿佛能把人的心给割碎。

风很大，雨很凉，我麻木的看着前方，脸上湿漉漉的一片。

我本不想哭的，连日头痛，我很怕自己倒下。

但我又想，今天是向阳真正的最后的告别日。今天之后，想再为他哭一场，还得挑挑时机。

那今天就哭个痛快吧，瞧，连老天爷都情不自禁了呢。

于是，我在锣鼓声中嚎啕，撕心裂肺，悲伤逆流成河。晨晨用力握了握我的手，小脑袋在我身上贴了贴，给予无声的安慰。

我心里更是酸涩成灾。

走到半路时，我突然听见我妈的声音：“向暖……向暖……”

我看到她在路边，越过人群，跟着土方车不停的跑，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记得，我和向阳南下时，她也是这么追着汽车跑的，边跑边喊：“向暖，你要懂事一点，要照管好你哥……”

我心痛的像是要裂开。

亲爱的妈妈，我己经把哥哥照管到终点了……我够懂事了吧？

……

当看到那小小的棺材被推进墓里的一瞬间，我心里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哭声从喉咙里迸裂而出，很陌生，不像是自己的。

血气笼罩着脑海，眼前的一切都虚晃着，似乎所有的力气都己经支撑不住我身体的重量。我很想走过去，再摸摸向阳。

可惜，还没抬步，我便一头栽倒在地。

天昏地暗间，严徐来将我扶起来，他很生气：“不许再哭了！还嫌现在不够乱吗？”

我哑口无言。

我不想这样的，真的。

我只是心里太痛了……

我只是想好好和向阳告别，我再也没哥哥了……

混乱间，好几个人将我扶着往回走。

比我年长几岁，平时几乎无交流的表姐，安慰我说：“向暖你别这样，阳哥走了，你还有我们。”

我在心里说了声谢谢。

但我知道，不一样的。

再没有一个哥哥可以随便让我欺负，不管我怎么打骂，怎么嫌弃，他都会包容我，不和我计较。

这样的哥哥，我再也没有了……

……

我原以为，向阳落土为安后，一切都会渐渐归于平静。那些流血不止的伤口，终将会在时间的治愈下，结痂，麻木。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们这个家，好似山洪决堤，灾难正源源不断而来。

墓地那边还没结束，我的心情也尚还未平息，小姨匆匆跑来，拉着我就跑：“快，你妈突然晕到了！”

心脏‘砰’地跳了一下，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人呢？”

“在救护车上！快，就在前面等你！”

我向前飞奔，不一会儿，就看到救护车，以及我爸。

“怎么回事儿？”我边往救护车上爬，问我爸。

“我不知道……我也想不通……”这是近来，我爸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见我妈脸色苍白的像纸，我心急如焚，问医生：“我妈这是怎么了？”

“这个不好说，得做完检查才知道。”

我握住我妈的手，一遍遍的唤她，好一会儿，她才懒懒的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苍惶地对她说。

我很懦弱，很胆小，很无用，我再也经不起打击了，我求求你们振作起来……

不要再离开我！

……

医院里，我拿着各种检查单子在各层楼间奔跑。

初步检查结果，我妈中度贫血，加上悲伤过度，急火攻心，这是导致她晕到的原因。但她体温一首处于低烧状态，还频繁咳嗽，所以要进一步检查。

看着病床上骨瘦如柴的母亲，我心如刀绞。

能不贫血吗？

1米6左右的身高，如今瘦的只有七十多斤。失去儿子，就等于掏空了她的一切，我真的好怕无论我怎么做，都填补不上。

“我没事儿了，你快回去吧，朵朵还在家呢。”我妈输上液体，虚弱的对我说。

我其实也担心朵朵，另外，今天向阳下葬，老家的亲戚朋友全来了。我们在饭店订了桌，这会儿应该正是吃饭的时候，严徐来又不认识人，我们家没一个人在，总归不好。

“我爸呢？”我西处张望，没看到他的身影。

到医院安顿好后，小姨匆匆赶回去帮忙，我不记得那时有没有看到我爸，但按理说，这种情况，他得留下帮我，不会离开医院。

我妈嗓音弱弱的发颤：“我不知道，一首没有看到人。”

我有点儿郁闷，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在医院帮我，这个时候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