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旧梦

如果皇上当初娶的不是大小姐；

如果皇上当初没有赔我梨花糕；

如果我从来不曾遇见他；

可惜没有如果……

“咣当”大小姐手里的茶碗掉在了地上，只因阿碧一句“皇上昨夜在二小姐房里过夜了”。她手忙脚乱的赶紧赶去锦芙宫，妆也没来得及化。

我也紧跟着过去，只见大小姐走到锦芙宫门口，突然停下脚步，慢慢伸手去推门。我看得清，她的手是抖着的。

皇上慌乱的披上衣服，慢慢叫了声“娥皇”。大小姐一脸怒气，望着他们。可是我知道她看的只有二小姐，而二小姐脸上半分得意又有半分愧疚。

话说大小姐这几天一首闷闷不乐，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对皇上十分冷漠。起初皇上以为可她只是吃醋，还暗自高兴，后来发现有点不对劲。而另一头，他又必须给二小姐和相爷一个交代，被逼无奈封了二小姐贵妃。

生为帝王，又怎么可能，三千弱水只取一瓢。也许他真的只想取一瓢，也许也曾想过，学那周幽王，为博红颜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然而，那样的人也是千古一人。

二小姐春风得意之后，便是无尽的寂寞，她只是一个无人过问的贵妃。别的妃子还可以用讨好皇后的法子，来博得皇上的注意和欢心。而她那么骄傲的人，又怎么会向谁低头，何况是那个她从小就不服气的人。

只是时间没有给人们充足的机会，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来。

短短一月间，皇上和大小姐从琴瑟和鸣，到闭门不见。从共笑弄儿，到含泪送儿。大皇子偶感风寒不幸夭折，皇后数日不起，皇上日日醉酒，满朝上下都是人心惶惶。

“秋桐，我恐怕没机会见到玄郎了。”大小姐脸色苍白，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原来，原来她和赵公子一首飞鸽传书有书信来往。我不知道，我心中更多的是替皇上不值的生气，还是对小姐和赵公子爱情的同情。顿时眼泪夺眶而出，为什么命运爱捉弄人，有的人爱而不得，有的人得而不得。“秋桐答应你，若是见到赵公子，定亲自把这个锦囊交给他。”

她两行清泪，流不尽她对皇上的怨恨和对赵公子的想念。也许她也动摇过，也想过守着大皇子和皇上一起变老。她更想等到有日，赵公子能正大威武的出现在她面前，余生她不用在想念和等待中度过。可是，老天没有给她机会，在这两者间做出选择。

这时皇上和二小姐赶来，皇上他一把推过半跪在床前的我。紧紧握住大小姐的手，大喊“御医呢？”而大小姐却望向二小姐微弱的说“采薇”。二小姐擦掉眼角的清泪，想要伪装成不悲伤的样子。看了她一眼，缓缓才蹲下伸手握住大小姐的手。

“你不要怪姐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都是为你好。我生气，并不是因为嫉妒你，而是因为你一时冲动，选了一条不该走的路。”二小姐侧过脸不看她，却己经泪流满面。“我不需要你可怜，我还要继续和你比下去，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比你强。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要认输吗？”

大小姐突然咳嗽起来，还挣扎说着“傻瓜，你还要争输赢，什么时候能长大。”

这时御医赶来，替大小姐诊断了一下，就向旁边的皇上请罪，久久未起。“庸医，传其它御医来。”他坐在床头，又握住大小姐的手，“娥皇你再坚持一下”。大小姐勉为其难的挤出一个微笑说：“皇上费心了，请皇上以后费心代我照顾好采薇。”这时她又咳得厉害，甚至吐了口血。最后拼尽力气有话要对皇上说，皇上附身把耳朵贴近她嘴边。

没人知道大小姐说了什么，皇上那强忍德泪水一下奔堤而出。他不知道在这最后说什么，他不知道接什么话才算合适。就在大小姐手要滑下那一刻，他大喊道：“没关系，我爱你啊！”

不管是谁，在生死别离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奈。曾经那个歌舞升平的宫殿，现在白茫茫的一片。人人都说周皇后带走了宫里的喜乐，带走了皇上的心。

《临江仙·秦楼不见吹箫女》

秦楼不见吹箫女，空馀上苑风光。

粉英含蕊身低昂，东风恼我，才发一衿香。

琼窗梦留残月，当年得恨何长。

碧阑干外映垂杨，暂时相见，如梦懒思量。

谁说不是，他烧了那么多为大小姐作的诗词，摔了伶人那只悲伤的琵琶，只是他舍不得烧他和大小姐合力复作的《霓裳羽衣曲》，只是他舍不得摔那把，大小姐日夜弹的檀木古琴。

挽词一

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

未销心里恨，又失掌中身。

玉笥犹残药，香奁己染尘。

前哀将后感，无泪可沾巾。

挽词二

艳质同芳树，浮危道略同。

正悲春落实，又苦雨伤丛。

秾丽今何在？飘零事己空。

沈沈无处问，千载谢东风。

大小姐下葬后，他把自己关在来仪殿整整三日。他说以后我的职责，就是负责将这里保持成现在的样子，他怕大小姐回来，看到这里变了不开心。

我看他痴痴的待在那里，鼻子一酸，眼里有东西要冒出来了。为什么，大小姐把最美好的都留给了赵公子，而把所有的冷漠和悲伤都留给了他。对啊，爱情里面哪有什么公不公平，就如我，我和谁要公平！

不止是他自己“内忧外患”，他的天下也是内忧外患。朝中大臣对他近月萎靡不振，很是不满，边外又有他国兵马侵犯，而他还沉浸在大小姐去世的痛苦中。他从来不是皇帝，只是个词人；他从来不是皇帝，只是个政权的牺牲品；他从来不是皇帝，他只是个失儿丧妻的男人。

在百姓大臣的逼迫和不满中，他又重拾朝务。坐在金龙宝殿上的只是他行尸走肉般的躯体，而他的心己经不属于这里了，他怕小姐在黑暗冰凉的墓地里孤单害怕。

“秋桐，你说朕如果当初别娶娥皇，她会不会就不是红颜薄命。我看见她最幸福快乐的样子，都是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可能自始至终都觉得我只是个无情的政权者，霸道无能的帝王。她恨我毁了她的幸福，她恨我霸王硬上弓，她恨我没能照顾好我们的皇儿，她恨我夺走她最亲爱的妹妹……”他己经泣不成声，我也不知道哪里的勇气，把可怜的他拥入怀中。

忘了在后来的哪一天，他突然封二小姐为皇后。如此一来，便有了人们口中的大周后小周后。我看到他册封二小姐的样子，脸上挂着数月未见笑容。莫非他己经放下了？

“臣女不才，难以受命，请皇上恕罪。”二小姐一改往常的样子，一身素衣脸上白净竟未施胭脂水粉，眼神黯淡无光。

“你要知道，你违抗的不是我的意思，更是你姐姐的意思。”谁也没想到皇上会说出这样的话。大小姐的去世心怀悲痛愧疚的人岂止我和皇上，看二小姐的样子就知道了。

“这怎么可能是姐姐的意思，难道你要我取代姐姐的位置？”

“哈哈哈哈，取代？没人能取代她的位置。只是她昨晚告诉我，要我照顾好你，既然你那么想进宫，我肯定要把最好的位置留给你，留给别人娥皇会不高兴的。”

我在一旁听的傻眼了，我以为时间这么长，过去的人会慢慢过去的。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们犯的错会一首陪着我们。

就在此时，我也不愿相信我所犯的错误。就像一个马失去了马蹄钉，听似无关大碍，然而因为失去马蹄钉会失去一匹好马，失去一个将军，失去一场战役，失去一个国家。对，结局就是这样，严重而又令人意想不到。

我突然发觉自己的存在己经失去了意义。最多便是引发皇上无限的怀念，悲伤。让一辈子要深陷“笼狱”的二小姐厌恶痛恨。

我讨厌阴雨的天气，人总会把支零破碎的回忆拿来对齐。我小心隐藏着关于流言蜚语的敏感，却大胆的游走在地狱的边缘。

曾经无数次想过，会有怎样的境地让一个人有无法去活下去的念头。然而有人告诉我，很多时候，活着比去死更难。就像一个站在悬崖绝壁的人，跳下去需要决心，退回来需要勇气。我从未觉得我是弱者，所以我选择了更好的活着。

当我按计划混出宫门，我以为所有糟糕的一切都画上了句号。却不知道，这里又是另一个开始，更糟糕的开始。

也许每个人在冷静时，都会嘲笑那个愚蠢冲动的自己。人的情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所有理性的不可出错的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可能，让所有的事情有了变数和意外。

真的那么巧，巧到，我出宫门不久就看到周朝的大军包围了整个皇宫。巧到，眼睁睁看到曾经那么熟悉的背影，黄袍加身，坐着玉顶金轿，向那宫门深处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