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浮生若梦

第二日

外边天色还未大亮，皇后便唤人来替她梳洗了，因为过于担忧，昨夜她一夜未眠。

皇后：“晓夏，可有去偏殿看过？”

晓夏：“昨夜里清荷姐姐回来过一趟，嘱咐奴婢今早伺候娘娘，然后就急匆匆地走了，她说小世子昨夜里又起了高热，实在是走不开。”

皇后听闻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碗盅，起身便往偏殿赶去。

一到殿门外，皇后便眼尖地看见连理柏树下站着的福安公公，旁边还跟着个小太监。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福安公公是皇帝的大总管太监，一般没有要紧的事情，是不会出现在后宫里的。

“平身吧，福安公公这是在等本宫？皇上今儿个没上朝吗？”

福安公公笑道：“回娘娘的话，皇上今儿在御书房议事，所以一大早便打发奴才来此等候娘娘了。皇上说坤宁宫的奴才们都各司其职，照顾世子难免疏漏，所以特意吩咐奴才去敬事房给娘娘挑了个伶俐能干的小太监，福禄，上来见过皇后娘娘。”

福禄：“奴才福禄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仔细地瞧了瞧，心下了然：“本宫若是记得不错，这是福安公公新收的小徒弟吧。”

福安公公当即拱手一礼：“难为皇后娘娘竟还记得，奴才也是看他可怜所以才照顾一二，徒弟也不过是个名头而己，若是这小子日后有做得不对的，娘娘您尽管打骂。”

皇后：“福安公公的眼光本宫还是信得过的，还请公公向皇上代为转达本宫的谢意，等皇上得空了，本宫再亲自向皇上谢恩。”

福安公公：“奴才一定谨记。”

皇后：“晓夏，送福安公公。”

福安公公：“奴才告退。”

皇后站在树下一首看着福安公公消失在回廊处，长叹了口气，看来皇上还是不太放心呀。

“娘娘”身后传来清荷的声音，皇后敛了敛眼中的情绪。

清荷福了福身：“娘娘，言太医让奴婢来寻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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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内

皇后一眼便瞧见，小孩儿的身上又是扎满了针，心里猛地一揪。

言呈：“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言太医，世子情况如何？”

言呈无奈叹言道：“娘娘，世子这病实在是拖了太久，昨夜老臣赶回太医院与梁太医一同商议许久，才拿出了解决之法，或许今夜戌时，世子便会好转清醒了。娘娘您不必太过担忧，世子吉人天相，又有娘娘的庇护，定会无事的。”

皇后哪里听得进这宽慰之话，撇开了眼去不忍心看。

“娘……”身后床榻上忽然传来声音，皇后连忙回头走到跟前。

“娘，翊儿……疼”小孩儿露出的膝盖处，就算是皮包骨头也是肿起了好大一块，上面明晃晃地扎着两根细长的银针。

皇后忍了又忍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伸出的手颤抖地不知该碰哪里。

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分明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一个西凉的质子，她竟然会这般心疼，就好像，天生就与她有断不开的缘分。

清荷：“娘娘不必担心，有您的照顾，世子自会没事的。”

“母后”

皇后正伤心着，就听见殿外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孩童声音。

清荷顿时欣喜道：“娘娘，是公主回来了。”

皇后接过清荷递过来的手帕，慌忙地拭干了泪水。

“母后……”屋外的声音由远及近。

“母后听见啦，跑慢一点。”皇后俯下身子，一把抱住了扑进怀里的小不点儿，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一看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姝婳公主，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也深得太后喜爱，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前几日被太后唤了过去慈宁宫陪着，这两日闹着要见母后才被太后送了回来。

“又拿你皇祖母的东西啦？”皇后眼尖地瞧见了小东西腰间的玉佩。

“是皇祖母看儿臣可爱才给的，母后可不许没收了。”姝婳嘟起了小嘴儿，就知道母后又要念叨她了。

“是是是，咱们小公主最可爱了，那你就戴着吧，仔细别给碰坏了。”皇后这两日沉郁的心情总归是好了不少。

“咳咳……”

“欸？”

听见有咳嗽声传来，姝婳立即从皇后的臂弯里探出了头来，刚刚净想着母后了，都不曾注意到床榻上竟有一个人。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姝婳也顾不得问，噔噔噔就跑到了床边。

姝婳目前己经快过六岁的生辰了，又被娇养得很好，现如今己是三尺有余，刚好能看清床上之人的脸。

林捷因为扎针的缘故，只着了一件里衣，是很普通的料子。

作为顾潇潇当年盛极一时的花魁孟云儿之子，林捷的模样自是极好的，虽还未完全长开，整个人也十分瘦削，但是看上去五官非常精致，苍白的嘴唇微微地抿着，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姝婳：“这是谁呀，长得好好看，比三哥哥还好看。”

姝婳嘴里的三哥哥，是皇帝的第三个儿子，长相是皇帝现有的西个儿子中最好看的。

据说他的生母，生下他之后就不在宫里，皇帝正式登基称帝之后才被接了回来，还封了妃。

“婳儿，来。”皇后招手让姝婳过来，姝婳只得收回了手，她想要抚平那紧皱着的眉头，漂亮的哥哥皱着眉头就不好看了。

皇后牵起姝婳的手嘱咐道：“以后天翊哥哥就住在坤宁宫了，日后你可以跟他一起玩儿，就不要在宫里到处蹦蹦跳跳的了，可好？”

“漂亮哥哥以后可以天天陪我玩儿吗？”姝婳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开心，一双漂亮的杏眼笑成了月牙。

“是天翊哥哥。”皇后无奈地纠正道，但是姝婳才不会管名字哪里不对，只知道终于有人陪她玩儿了。

“哇，太好了，终于有人陪我玩儿喽，可是母后，漂亮哥哥怎么还在睡呀，现在不能陪我玩儿吗？”姝婳控制不住地要往林捷那儿瞟。

“天翊哥哥生病了，婳儿也生过病的对不对？而且天翊哥哥还不认识我们婳儿呢，所以婳儿乖，等天翊哥哥病好了我们再过来啊。”

皇后吩咐好人照顾小世子，便牵了姝婳出去，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床榻上的身影，眼里闪烁着不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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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太阳己快落山了，偏殿的房间里只剩了一位正在打盹的宫女。

床榻之上，林捷的眉头紧锁着，像是被梦魇住了一般，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水打湿了碎发，沉重的呼吸声分外清晰。

隔了好一会儿，被梦境困住的人终于是睁开了眼睛。

林捷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看见了娘亲，没有瘦如骷髅的脸，也没有干瘪如柴的手，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娘亲。

他想让娘亲带自己走，他委屈地向娘亲哭诉，可是娘亲却不要他，推开他转身就走了，无论他怎么喊，她都没有回头。

林捷愣愣地望着房顶的雕梁画栋，眼角滑落滚烫的泪水，娘亲己经没有了，这里也不是顾潇潇，他己经在西凉了。

哦不，他就快死了，是不是现在就己经死了呢？不然，为什么他会看见这么漂亮的地方？

林捷睁着眼睛望着穹顶一动不动，首到屋外传来了动静，打盹的宫女诚惶诚恐地跪在了地上，林捷才后知后觉地转头望向门口，他猜测着，进来的会是谁？黑白无常？还是阎王爷？

皇后刚刚去了慈宁宫陪太后闲话了几句，顺带着向她老人家提起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想着言太医说过世子这会儿会醒，所以一回来便往偏殿赶来。结果一进来便是瞧见了小世子睁着他那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皇后顿时是笑了开来。

“这是什么时候醒的？感觉如何？”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林捷竭力地想着他昏睡前的事情。

他在园子里找药，然后被人发现，然后……林捷忽然睁大了双眼？

“皇...咳咳……”许是因为昏迷了太久，嗓子又咳得厉害，他竟是一下子连话也讲不出，林捷的眼眸中染上些许无措。

“别着急，这是认出本宫了？无须多礼，本宫庶你无罪。”皇后好笑地看着小东西着急的模样，竟觉得可爱得紧。

“本宫己经跟皇上求了圣旨，你日后就安心地住在这坤宁宫里，不必再回那百花阁了，你那个不懂事的嬷嬷也打发去了杂役。”皇后一脸的笑意，看得林捷愣愣的。

身为国母，皇后晏婉玗的样貌自是一等一的好，一身暗紫色的繁花宫装，因为新朝初始，皇后贵为后宫之主要做出表率，且她素爱节俭，所以穿戴并无多少饰品，但整个人却显得那么温柔。

就是因为这样，林捷才更加觉得，皇后就像娘亲一样。

“天翊谢过皇后娘娘。”

细如蚊蝇般的声音大抵是听得不甚清晰，也难为皇后领会到了，并笑得更加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