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朝圣

只要是生活在八宿县然乌镇来古村的人都知道那西边神山脚下住着一个小哑巴，虽说他讲不了话但是他仍然是这个村子里连卓布琼琼（小朋友）都知道的扎西（英俊帅气的）哥哥。村子里的久拉和阿加拉（大哥大姐）们都羡慕守山员加洋德吉有如此美丽的男孩，波拉和莫拉（大爷大妈）总是热情的叫他小达瓦(藏语中月亮的意思)。

18岁的达瓦慈城依旧单纯心善不被世俗污染不知欲望贪婪，潇洒自在得像是西藏瓦蓝天空下的雄鹰，他总是一袭洗旧了的白色羊毛藏袍和一件厚而笨拙的手织毛衣打底这是他阿妈织的上面隐隐约约刻上了佛陀脚底的祥云仿若无时无刻不在祈祷她的孩子扎西德勒，在帮助年迈的莫拉挑水波拉砍柴火，卓布琼琼们都愿意围在他的脚边唤他达瓦哥哥的日子里他勤奋老实村长甚至奖励了他一顶精致的黑牦牛皮帽，但是真正了解他憨厚爱笑表面下的自卑的估摸着也就是他受人尊敬并且精通藏医学二叔家的桑杰伦珠堂哥了。

“慈城，我阿爸说今年过年的的时候要宰牦牛。”说这句话的年轻扎西和达瓦一样有着黝黑高大，阳光健硕的外形，只是他相较于温和的慈城来说反倒是痞气些，此刻正眯着眼睛躺在雪山前的一片大草地上，举着一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数着拉乌山上的洁白云朵。“噗通”一声，不远处勇敢辟开草地的淡蓝色湖泊里漾起阵阵涟漪，桑杰砸吧砸吧嘴看着远处那个背影修长穿着马靴的挺拔影子莫说在他们村子，就算在然乌镇里慈城打乌朵和骑马的技术也是算得上是名震一时，只可惜了佛祖好像没看见慈城一样将声音漏发给他了，莫不是这小子这一世得造下伤人的罪业不成？但是想着自家慈城那憨厚爱笑的老实样估计是自己想多了。慈城转过身来朝桑杰走去，白色的衣袍被随意扎在腰间，墨色的发丝随风飞舞，耳边的绿松石耳坠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幽幽禅意，虽是高大健硕但黝黑的脸上仍然挂着孩子气的红晕，但仍然掩盖不了他在草地上摸爬滚打长大的野性并且具有侵略性的魅力，一双像黑曜石的眸子里是与外在野性格格不入的满是温和明媚的笑意，像极了此刻悬挂在天山上的太阳。他一只手捂住头顶的牛皮帽子，一只手随意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树枝，在半空中安静的比划来比划去“桑杰哥，这是好事啊，是拉姆姨要生小朋友了吗?楼下牛棚整理出来没有，要是没有干净暖和的稻草我去整些来”（藏区女人生育小孩大部分都是自己在家中分娩的，家中普遍是三层居室，由于宗教信仰原因见血在二楼佛龛前是污秽的象征，所以即使家中人生活在二楼在分娩时也是会规整在一楼牛棚里整理出最为干净的一方地生育小孩。）桑杰拍了拍自己墨绿色的藏袍站起身来，将刚刚数云朵的那双手搭在慈城的肩膀上哈哈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老爹就是叫你帮帮忙，拉姆姨要明年格桑花开得茂盛的时候生孩子呢。”慈城一愣随即又开始比划起来“开春多个会哭会笑的小娃娃拉姆家多幸运啊！”他明明站在桑杰身边却又好似孑然一身安静萧索，站在然乌湖边掌心合十朝着远方深深鞠躬，一句扎西德勒（吉祥如意），再抬眉时眼神里的又是大雪消融后的光芒万丈。

和桑杰一起回到属于我们的小村庄里帮着二叔忙碌准备起来，沿途草地上的冰化成了融水穿戴着吉祥结学步的小琼琼们正嬉笑着，女人们忙着添柴生火熬酥油茶做糌粑男人们则因为要宰牦牛徒添杀业的缘故去请喇嘛了，大伙其乐融融的在这外面的人所说的贫瘠土地上过着快乐的日子。“桑杰，你说他们城里的人过日子是什么感觉，他们也会唱歌跳篝火吗，他们吃的饭有我们的糌粑香吗，他们的牛羊会不会比村长家的还要多，他们都有学校读书吗…”我看着身边己近20岁的桑杰哥好奇地比划起来，桑杰挠了挠头也没想到这个平常默然的少年怎么会想这么多新奇的问题，尴尬一笑虽说比慈城大，其实大家伙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也没有读过什么书，只听村子里来提供物资（援藏）的大老板们（志愿者）说外面的世界花花绿绿的连夜里都可以像白天一样亮晃晃的，男人们脖子下会打结（打领结）女人们脚下会踩着很高的东西（高跟鞋）虽然很疑惑城里的人晚上为什么亮堂着也能睡但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了小哑巴。我想，还是村子里好自由自在的，要是能再多读点书就更好了这样就可以学会写字，不用瞎比划了，但是谁会愿意来我们这个小村子呢，也没有人愿意教我这个哑巴吧，想了想摇了摇头。

对了，我叫达瓦慈城，今年十八岁，你们可以叫我小哑巴我不会生气的村子里的大家都这样叫我，我感到很亲切。阿妈说我出生在天地方寸的拉乌神山土地上，出生那天阿爸冒着像羊毛球大小的雪花打了许多野味想给阿妈补补身子，大家欢天喜地庆祝的时候只有接生的莫拉们发现这个漂亮的小娃娃哭起来是没有声音，整个来古村或者说方圆几里开外不能开口说话的就我一个…阿妈那天抱着小小的我难过了很久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心疼阿妈的二叔也想了许许多多的法子希望能用藏药擦拭我的身子恢复我的语言能力，阿爸去找了村子里难得的高中水平文化人说是要去什么大医院看看可是家里哪来的那么多钱去一趟城里就算是村子里的人们帮我凑也凑不齐一个1000元，咱是大地母亲背上的孩子离了蓝天土壤小牦牛就没有活路，生生世世也离不开家的。阿爸在知道我的语言能力己是药石无医的一番境地之后二话不说拿起了自己的一些行头便和阿妈告别，他要去拉萨朝圣磕头为我祈福，也为赎却自己曾经犯下的杀业导致的报应（杀业并不能说是杀了人哈，也有可能是伤了别人的心或者屠宰了动物说了不敬的言语）。一别两年之久，阿爸从曾经村子里可以骑在高高马背上的汉子己经当了神山的守山员，他很少回家，二叔和桑杰便陪着我在马背上长大。（藏区男孩约莫三西岁便会骑马了呦）

我担心阿妈会想阿爸，总是担心着。

阿妈说却还是一如既往“慈城你要明白的，我们是自在的牧人，心性自是宽广的爱与不爱在这显得没那么大方的。我相信你会明白真正的相爱不管在不在一起，都是会得到佛祖庇佑的…”我终究不是阿妈也无法痴痴地等着晚归的阿爸。

我是个年轻的牧人也是马背上长大的汉子。诞生在佛陀脚下最圣洁美丽的然乌湖边拉乌山脚下，我们的爱宽阔伟大，爱得太多，关注的对于外来者而言或许太过平凡，以至于众生平等的想法下往往会忽略那个对自己爱得太多愿意偏袒的傻瓜。村子里的人都相信着前世因后世果的宿命，我本是不相信的即使我是个哑巴，但是好久以后当想把自己满怀心事的蓬勃爱意脱口而出时我发现我做不到，即使我们咫尺之隔我也无法挽留住一个背对着我曾经相爱紧密联系的美丽卓玛…哪天我心甘情愿的放开了我的小马，又是因为被谁套上了属于她的缰绳，锁死了我，她也就离开。

白塔矗立经幡飞扬，我不是小马，没有沿途的玛尼堆我无法识路也无法跟她回到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