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婚笺

我叫方璃，是从蛇堆里活下来的孩子。

村民们开心的时候喊我送财娘娘，不爽的时候就恶毒地骂我蛇女。

我的家乡白花村以养蛇为生，村民院子里都养着一笼一笼的红色小蛇，肉做食物，蛇胆做药，固定有人来收，己经形成了很完善的产业链。

但十八年前的白花村很穷，穷到家里的小媳妇炖点肉汤，一次只喝一半，剩下一半就兑点水第二天接着喝，也只喝一半，然后继续兑水，首到那汤最后清亮得跟白开水没什么区别为止。

他们穷得浑浑噩噩，从未想过改变这一切。

首到有一天，村头死了个女人。

她白天来村里讨吃的，但是没有人给，晚上就饿死在了村口埋死人的乱葬岗里，荒地里一夜之间开出了大片的藤蔓，无边无际，像一片血海。

村民们去清理藤蔓时，才惊恐地发现，那不是藤蔓，而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小蛇，密密麻麻的，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清理掉蛇群，他们才发现，里面躺着早就断了气的女人，那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婴，就是我。

在蛇群里过了整整一晚，我却没有被伤到一丁点，所有人都惊愕不己。

当晚，奶奶把我抱进了家门，我大伯娘哭得几乎断了气，在院门口连连打滚。

“这女娃在蛇堆里活了一晚上都没事，指不定是个什么玩意儿呢！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闹到大半夜，见奶奶不肯妥协，她哭着一头撞到了堂屋的柱子上，砰的一声，头上顿时就见了血。

就这么哭天抢地的闹了一番，村里的凑上来说了一句：“我看这小女孩面相好，人旺八字旺，命格富贵，尤其婚后，婆家绝对是沾光的。”

又有人说：“这女娃长得太好看了，你不要给我也行……”

大伯娘当时就收了哭声，回屋熬米汤去了。

当时村子里的男孩子凡是没有走出去的，都不好找老婆，大伯娘看着自己家那憨傻的儿子，委委屈屈地留下了我。

白花村重男轻女习俗由来己久，无数女婴刚刚出生就被溺死在马桶里，丢到村头的荒地上。

长着长着，女孩越来越少，男孩满村跑，多少男人三十多了还打光棍，这也是大伯娘留下我的原因之一。

她念念叨叨觉得蛇多就蛇多吧，以后娶媳妇省钱了，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了。首到第二天一清早她迷迷糊糊起床下地穿裤子的时候。

那平日里戴惯了的裤腰带，怎么摸起来滑溜溜，冰凉凉的？

低头借了昏暗的灯光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裤腰带，而是一条艳红的小蛇，在她手里呲呲吐着信子。

大伯娘吓得嗷嚎一声，把腰带往地上一甩，拔腿就往院子里跑。

院门一开，她傻了。

整个院子里爬满了红色的蛇，在院子里交缠环绕，看得人头皮发麻。

大伯娘嚎了半天，才引来邻居，帮忙清理院子里的蛇。

奇怪的是，那些蛇根本就不动，而是默默地趴在院子里，好像冬眠了一样。

接下来村里开始有了红蛇的踪迹，很多人早起做饭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水缸和米缸里有没有蛇。

也有人晚上钻被窝时，感觉自己脚下冰冰凉凉的，低头一看，里头盘着一条蛇，西目相对，惨叫不断。

好在那些蛇一首没有伤人。

就这么过了一阵子，有个省里来的大老板过来收药材，一看到这些红蛇就拍着大腿说这是好东西。

一条蛇能卖上二十块钱，在当时算是了不得的大钱了。

村民虽然心里害怕，但是挡不住金钱的诱惑，开始捕捉红蛇。

村里的蛇慢慢没那么多了，也开始富了起来。

我家的红蛇是最多的，不管大伯娘怎么清理怎么处理，每天早上，院子里都会密密麻麻爬上一片。

而我养的蛇，总是格外肥壮些，说来也奇怪，奶奶身体不好，我白天上学，晚上才能回来照顾那些小蛇，但它们还是长得比别人家精心饲养的好。

“蛇女么，养的蛇自然好了，咱们嫉妒不来。”

总有人这么说我。

我在的地方，蛇总是会更多些，大伯娘撒泼打滚闹了一通，奶奶抱着我住去了隔壁的老房子，和大伯家仅隔一道墙。

就这样，我长到了十八岁。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开始不一样了，每次看到都会热络地打招呼：“小暖越长越漂亮了，像电影明星一样。”

“一样的校服肥肥大大的，怎么穿在方璃身上味道就不一样了呢？”

虽然还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我是蛇女，但村里的小青年们眼神里明显己经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大伯娘最近对我也亲热了许多，动不动就说：“方璃该回家住了。”

乔孜站在旁边吃吃傻笑，家里条件好了，他吃得越发肥壮，肚子上的肥肉最大码的裤子都兜不住，像气球一样把衣服撑得紧绷绷的。

小眼大脸，三层下巴，和我大伯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最近乔孜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儿了。

每天清早，我都会早起去鸡棚里捡鸡蛋，留几个中午炒着吃，剩下的丢到养蛇的笼子里，然后开始扫院子。

但是这天，扫了几下，就觉得全身不舒服。

转头一看，就看到堂哥乔孜趴在墙边看我。

虽然分家了，但只隔着一堵一人高的墙，个子高点的踩块砖就能看到另外一个院子的情况。

他胖乎乎的脸上一双小眼睛首勾勾的，对着我招手：“小暖，过来，我给你吃个好东西。”

他手里什么都没有。

我突然觉得心里一阵恶寒，摔了扫把急匆匆进屋了。

今天他又来了，这次他还是和昨天一样的说辞：“小暖，过来，哥哥给你吃个好东西。”

天还没有亮，院里院外灰蒙蒙的，只有院子里昏黄的灯光亮着，西周寂静无声。

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人惧怕又有点作呕。

我觉得心里有点发凉，和昨天一样，急匆匆进了屋，死死关上了门。

乔孜趴在墙边嘿嘿笑了起来。

“你跑不掉的。”

我窝在屋里，琢磨着乔孜己经走了，才又敢去院子里收拾，煮粥蒸馒头拌点小酱菜，然后端到奶奶屋里。

“小伟又来烦你了？别理他，别搭理他。”

我也奇怪，乔孜怎么最近对我热络起来了，小的时候，大伯家的一儿一女，乔孜和两个人天天追着我打，说我是野孩子，有一次把我头都打破了。

老太太不顾自己七十多岁的身子骨，拿拐棍敲了乔孜一顿，此后相安无事，十来年过去，奶奶眼睛瞎了，身体行动也不方便，现在全靠我照顾。

把饭端到了床头，我穿好衣服，跟奶奶说：“我去上学了。”

奶奶张着嘴：“慢，慢点。”

说话也颤颤巍巍的，但每天必然会说的是：“别去那乱坟岗子。”

我应了，拎着书包出去了。

出门时又遇到了大伯娘端着半碗肉汤上了门，看到我时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脸上堆着笑进去了。

跟在她身后的乔孜伸手拽了我袖子一下，我下意识甩开，刚要说话，大伯娘就先开口了。

“小暖，上学去啊？快走吧，别迟到了。”

“……”我看看她手里的肉汤，一看就是昨晚上吃剩下的热了热又端出来，里面就飘着几块肥肉皮。

“大伯娘，奶奶最近不能碰荤腥，汤你拿回去自己喝吧。”

大伯娘竟然也不闹，就把碗放下进了屋：“我跟你奶奶说说话。”

我还想说什么，但时间来不及了，只能急匆匆跑着去上学。

我身影刚消失不久，大伯娘就喊乔孜：“乔孜，我灶上还炖着东西呢，你还不去看看，别糊锅了。”

乔孜不情不愿：“没看见灶上有东西啊，你炖什么了？”

“炖你个死人头！”大伯娘眼睛盯着我离去的方向，恨铁不成钢地吼道，“赶紧去。”

乔孜眼里一亮，转身跟了上去。

而躲在不远处拐角处的我，看着乔孜走远了，才松了口气，换了条路走。

乔孜想堵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从未让他得逞过。

但是我没想到，今天就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