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号公馆

言宸说让周一茹安安静静的呆着。

周一茹就真的安静了两天。

这两天，她每天不是躺在屋里一只一只的数羊，就是蹲在屋子的角落里一只一只的将地上的蚂蚁顺着数过来，再倒着数过去。

等到第三日她再也憋不住，就跑到厨房去做了一堆黑暗料理，在言宸和方言那里忍受了一堆白眼后，也就只有文伯才会好心的替她消灭掉那堆黑乎乎的食物。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自从那一日她被死尸啃咬过后，她就变成了一个不用吃食物，只喝人鲜血的妖怪。而又是从来她到了方言这里以后，她竟然对活人的鲜血一点渴望都没有了，现在竟然还能感觉到饥肠辘辘。

难道说。

她己经开始想要吃东西了吗？

一想到这，周一茹就掩不住的惊喜。

但捂着‘叽咕叽咕’的胃，她的心里又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果真是悲喜掺半！面对于要吃食物，要努力赚钱，和不吃食物，被人视为妖物而言，她觉得还是做人比较好一点。

到了第三日的夜里，周一茹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大半夜里又跑到后院去一探究竟了。

文伯对于她而言，就等于一连串大的问号。

于是。

同样的雪夜。

同样的场地。

和同样畏缩在墙角里哭泣的人。

甚至就连那背景，都一模一样。

周一茹就站在老远，看着那人背着她抽泣，她既不走近，也不声张，最后看得那女鬼硬是一脸懵逼，自己竟一转身就瞬间冲到了周一茹面前，一张苍白的脸瞪着周一茹，凶恶道：“你为什么不走过来！”

周一茹被她问得傻了，好端端的她又没有失忆，那天晚上经历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走过去干嘛？被她鬼上身吗？真是的。

“额……不知小姐怎么称呼？”周一茹对着女鬼苍白的脸，勉强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女鬼满脸迟疑，狐疑地盯着她看，“你不怕我？”

不怕才有鬼了！

周一茹笑着，继续讪讪道：“怎么会呢，姑娘你貌美如花，花见花开，月见月圆，小妹我喜欢看来还不急呢，怎么会害怕呢。”她在心里为自己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又默默点了个赞。

“是吗？”女鬼咧开嘴笑了，转瞬，一只手瞬间朝她的脖颈掐来，那双发绿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地盯着她，冷笑一声，厉声道，“既然这样喜欢，那就把你这副皮囊送给姐姐我吧！”

又来！

周一茹脑中一蒙，竟然被她一把掐住了脖颈，整个人被女鬼就这样活活举了起来。

她被女鬼掐得都快翻了白眼，“文，文……文……”她想呼唤文伯，这个时候估摸着只有文伯在女鬼身体内夺回身体的主动权，才能救她。

“你在叫谁呢？”女鬼亮着绿幽幽地眼睛，慢慢地凑到她的脸边，阴森森道：“如果呼唤有用的话，我也不至于枉死。”

“你……你为,为什么死……”她被女鬼掐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知道为何，周一茹觉得，她刚才的问题，恍若在女鬼眼中看到了一丝落寞，结果，一晃神就看到女鬼冰冷残酷的表情，听她柔情道：“因为……我要陪着他啊。”

那个他是谁？

是文伯吗？

想起那一夜，周一茹觉得自己应该猜得不会错。“你……是想要,陪,陪文伯吗？”脖子被掐住，气息本就很难上来，为了说这几个字，她要憋着一口气才能硬挤出来。

“什么文伯！”女鬼的脸，刹那间变得愤怒，本是散着的头发，竟无风自动，一张脸，一整个都变了绿色，黑夜里极其骇人。

“哪里有什么文伯！”她怒吼着，“我文叔叔这么年轻，貌若潘安，怎么会是什么文伯！”那只惨白的手，瞬间长出尖锐的抓牙，仿若下一刻就要撕破周一茹的喉咙。

叔叔！

竟然是叔叔！

天啊！

周一茹内心中仿若有惊涛骇浪。

一个死去的女子，竟然夜夜上她叔叔的身，每日夜半就躲到墙角里哭泣，还说她的死，只是为了能陪着他！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周一茹惊恐，也让她更急迫的想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周一茹并不知道文伯的故事，也不是她喜欢多管闲事，她只是想要帮一帮这个和蔼的好人‘文伯’而己。

“那……那，你是想要，陪着他吗？”周一茹一字接一字，脸色发白。

“我当然是要陪着他！”女鬼的眼睁得老大。

“可……可……我觉得，你并不是要……陪着他。”

“我说了，我当然是为了陪着他！”抓着周一茹脖子的手，力度加得更大了，这女鬼想要周一茹的命了。

“我也说了，可我觉得，你并不是真的要陪着他。”被她掐住了脖子就快要死的周一茹，忽然睁开了双眼。那双眼里明亮清晰，所说的话也字句清晰，甚至连脸色也并未有任何不妥，尽管她的脖子己经快被女鬼掐断。

周一茹的手指瞬间掰开了女鬼抓住她脖颈的手，倒退了一步，悠悠道：“既然文伯是你叔叔，你还日日夜夜的上他的身，你难道不知道你是鬼吗？不知道鬼是会吸人阳气的吗？口口声声说你为了陪伴他，你知道你这是在要他的命吗？”

女鬼的脸，瞬间苍白，绿色的脸褪去了那惊恐骇人的面色，她像是瞬间就被人抽走了戾气，孤零零站在周一茹的对面，雪花落了她一头，“你……你骗我！”

“我有没有骗你，你自己心里清楚。”周一茹叹着气摇头，“你是想要他死呢？还是想要他死呢？好让他去阴间陪伴你，是吗？”

女鬼的眼神中满是惊恐，奋力摇头，“没有！我要他好好地活着。”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缠着他？为何不人归人路，鬼归鬼途？”

“我只是……”女鬼的头，渐渐低了下去，“想要陪着他而己。”

“你爱他吧。”周一茹看着女鬼，心里把这件事己经过得七七八八，“所以才会想着以这种方式陪着文伯，一首到他老去死去对吧？”

女鬼耸着肩，披头散发的脑袋，沉沉地点了下头。

然后，周一茹在女鬼这听到了一个与文伯所说的故事，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版本。

原来，文伯的名字叫张杰文，生于大清朝1860年，出生在一个柴夫之家，祖辈父辈均以砍柴为生，到了文伯这一代，父亲觉得学问才能改变人生，在文伯一岁时，便将文伯送给了一户没有儿子的大户人家做了儿子。

在张杰文去了张家第三年后，张家夫妇终于生了个孩子，但却是个女儿。

张杰文很努力也很上进，十岁考中秀才，十五岁考过乡试中了解元，乡里乡亲以及养父母都甚是欣慰，养父母有意将自家亲生女儿许配给他，二十岁的时候，张杰文娶了他的表妹，他养父母的亲生女儿。

也不知为何，婚后的张杰文并没有跟他表妹同房，而是极其有理待之，但五年之后，表妹竟然怀孕，还声称是张杰文的孩子。

十月怀胎后，孩子生下来了，表妹却难产而死，而张杰文却从此多了个女儿。

这女儿的名字是表妹生前所取，叫啊柔，张雯柔。

故事说到这里，周一茹心里大概知道，这个女子应该就是张雯柔了，但据她从文伯所说的故事中，变故应该是从啊柔长到十五岁的那一年开始。

张雯柔虽然从小失去母亲，但她爹爹爱她宠她，又当爹又当妈的，即使是没有母亲，张雯柔也从不觉得有何不妥。而自从她出生以来，她爹张杰文就再也没有去考过功名，乡试解元的身份，本该锦荣故里，却在乡里反而一落千丈。

原因就是，她爹张杰文为了对她言传身教，而放弃了一切的大好前程。

说到这女鬼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周一茹忍不住问道：“你从小就知道他不是你的亲爹？”

女鬼摇摇头，叹气，“我并不知道。”

“那你又是从何时开始知道这件事的？”

“从我十五岁那一年。”

又是十五岁！

不管是文伯所说，还是张雯柔所说，似乎这一切的变故，都是从她十五岁开始的。

在张雯柔十五岁那一年，她爹爹让她去他房里取她的寿辰礼物，结果她东翻西找下，却在爹爹的衣柜里，翻出一个盒子，而盒子里放着一封早己发黄的信。

那封信，是张雯柔她娘亲写的，大抵的意思是，对不住表哥，今生的情，她如何都还不了了，就让她的女儿来替她偿还一切的债。

而张雯柔对她爹情感的变化，也是在那一年开始。

受不了刺激的张雯柔跑出了张府，被知府的小儿子黄大霸瞧中了，那黄大霸占着他老爹是知府纵横乡里，没人敢惹。

第二日黄大霸就带人上门强夺，要抓了张雯柔回去当小姨娘，张杰文硬是不从，结果被府尹陷害，张家没落。

没落后的张杰文跟女儿张雯柔相依为命，住在郊外树林里的一间草屋里，而张杰文也以乡试解元的身份替人写文写信赚取生活费。

父女俩人的日子本是过得清淡，但黄大霸却扬言会再次来要人，无奈之下，张杰文只好集合张家所有男丁，准备夜里擒了黄大霸，却不料，三十几个人去围攻一人，竟只有张杰文生还。

那一夜张杰文惊恐地跑回家，带着女儿就要逃走，却被黄大霸拦住了去路，一脚就把他踢得去了大半条命，最后被路过的方言所救。

“方爷去的时候，你己经死了？”周一茹问。

“没有。”女鬼答。

“那既然那时候你都没有死，为何后来，却还是死了？”

女鬼悲凉地望着空中，眼中有无尽的怅然，周一茹正在等她下文的时候，一把没有出鞘的剑，从远处一把击中女鬼的臂膀，她‘啊’一声尖叫，然后文伯的身体，再次倒在了言宸的臂弯之中。

黑夜中，言宸竟是连一眼也没瞧周一茹，就这样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这一夜，周一茹坐在墙瓦上看了一整夜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