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玛雅新娘

说到歇斯底里夫人，岱夫瑭突然来了精神。蜷鼻向前倾着身子。好锡伯和文官等人也都竖起了耳朵。

歇斯底里夫人也叫卓尔金夫人。她有着迥异常人的雪也似的肌肤。没有人知道夫人的年岁几何。20年前就是如此青春貌美，20年后还是这般倾国倾城。她似乎有一种抗拒时间的魔力而从来不老。

歇斯底里夫人长年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脖子上套着一条红色的晶骷髅项链。额头用也红线坠着一只蓝骷髅。体内流着神经家族的血液。她崇拜的可不是羽蛇神，而是拜物教的教主天父猢斑。

夫人的身世来历一首是一个谜。当年瓦卡王日面虎去梦魇森林祭祀自杀女神时，在神庙里碰到了睡梦中的美貌而带有神经质的女子，便将自己的吻印在了她的额头上。如遭电击，这个魔女解脱了不知是谁制下的妖术，从漫长的睡梦中醒来。日面虎喜不自胜，不辞辛苦将这个美得令人心疼的女人抱在怀里回到了瓦卡。

后来瓦卡跟蒂卡尔因为贸易纠纷发生了“十日战争”。虎爪王击败了日面虎，逼迫他签订了“可可豆贸易协定”，并且劫走了日面虎的宠妾歇斯底里夫人和他的妹妹粉面虎瓦娇。也有人说日面虎被迫将歇斯底里夫人和妹妹瓦娇献给了虎爪王，才平息了对方的怒气，保住了一条小命。

歇斯底里夫人擅长一种末世销魂魔舞，能够为大王解忧。她来到蒂卡尔后，跟粉面虎瓦娇一起，迷倒了大虎爪王，霸占了后宫。从此我们伟大的王性格大变，人也昏庸起来。歇斯底里夫人住在虎爪王为她专门搭建的空中楼阁上。她的门槛很高。很少有人能见到她。她的神经花园足有十个球场那么大，是蒂卡尔最大的私家花园。里面种植奇花异草，尤其是神经类植物。像莫奈花和复仇草之类。

歇斯底里夫人虽然美貌，可惜不能生育。她便收养了十三殿下作为义子。歇斯底里夫人虽然邪恶，但是对这个并非亲生的孩子却万般宠爱，丝毫不亚于寻常人家的母爱。甚至不惜为了他，谗言诬陷蓝天大殿下，逼杀于狱中，好铺平十三殿下未来的登基之路，导致了吾王持续的梦魇。

岱夫瑭接过文官递过来的莫奈花茶，呷了两口，然后用他那浑厚带有质感的嗓音说道：

围绕着继承人的问题，蒂卡尔王室内部出现了三大利益集团：支持西殿下完雀公子的领主集团，支持六殿下鹿旺斯的祭司集团，还有支持十三殿下胡瑟的歇斯底里夫人集团。

除了三大公子外，九殿下鸠颜豁的影响力也不小，只不过被三大公子压着，毫无登基的希望，因此他选择了默默地支持着六哥鹿旺斯。

祭司集团所以支持六殿下，一方面是因为鹿旺斯的拉拢和恩遇。鹿旺斯还跟暗日祭司萨摩的独子独眼龙是拜把子的兄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完雀公子对萨摩的为人甚是鄙厌冷淡。

好锡伯对蒂卡尔的王室内部并非一无所知。不过当岱夫瑭介绍到王室的情况时，还是认真地倾听。希望能捕捉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大虎爪王跟六位夫人共育有十九个王子和公主。其中蓝天大殿下因为图谋不轨，被大虎爪王囚禁于狱中，半年前不幸自杀。二公主细金娜己经出嫁。三殿下舞戈战死在对乌夏克吞的作战中。西殿下完雀公子，英明仁爱，坦荡耿首，颇有贤名。五公主伊希舞善于跳献祭舞。六殿下鹿旺斯，虽然能战，可惜贪婪暴虐，性情残酷。七公主谷莎尔，因为迷恋戏子，年大未嫁。八殿下阿奇烈人如其名，性格刚烈。九殿下鸠颜豁，性情狡猾，城府渊深。十殿下年幼便夭折。十一殿下靡窝稚是一个智障。十二殿下阿奇善自幼身有残疾，行动不便。他的性情敦厚，善待下属，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十三殿下便是小王子阿瑟，聪明刁滑，荒淫好色。她被母亲过继给歇斯底里夫人为义子。仗着夫人的宠爱为所欲为。十西公主细乌曼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十五公主细金瞳年少夭折。十六殿下暴风雨出生于魔诞日，深为虎爪王所忌，满周岁后就被老牙子带往魔岛化解戾气，前两日刚刚回到蒂卡尔。他的母亲出身寒微，血统不高贵。其余几个孩子尚且年幼。

除了两死两夭外，尚有十五个孩子。其中以西殿下完雀，六殿下鹿旺斯，九殿下鸠颜豁的地位和影响力最大。三位王子都有希望继承王位。不过十三殿下因为拜歇斯底里夫人为义母，深得夫人的宠爱，大有后来居上，觊觎王位的架势。虎爪王一旦归西，只怕十三殿下才是最终的王位继承人。

歇斯底里夫人仗着虎爪王的宠幸为所欲为。几个王子不断地遭殃，因为各种理由被处死。这便是五年前臭名昭著的“蓝宫之祸”。蓝天大殿下因此遭到疑忌，被废除了王储的资格，囚禁在莫奈监狱，于半年前自杀身亡。临死前，他咬破手指用鲜血在牢狱的墙壁上写下了“莫奈王预言”。是夜，魔云一夕之间突然笼罩蒂卡尔，虎爪王自此频频陷入莫奈梦魇不能自拔。国政陷入了混乱。诸王子和宫眷夫人们都忙着抢班夺权。领主集团和祭司集团也参与其中。

玛雅的文化排斥女子干政，却没有能够阻止女子干政。历史上就有著名的美洲虎女王为了能够顺利登基，杀掉了莫来茵为首的祭司集团和卡菲尔为首的领主集团，将他们统统剥皮后丢给了美洲虎为食。

歇斯底里夫人俨然便是当年的美洲虎女王了。一代女王当政的局面可能会重演。幸好有以青蛙领主为首的西大领主压制着歇斯底里夫人。唉——

岱夫瑭说到这里，不免向着黑夜发出了长叹。

蜷鼻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虎爪王年迈昏聩，宠幸歇斯底里夫人，听信谗言，囚禁逼杀了蓝天大殿下，以致天怒人怨，魔星高照，妖云聚集在蒂卡尔的上空不散。虎爪王频频陷入莫奈梦魇不能醒来。

你提供的情报我们大抵都知道，有没有一些更有价值的情报？好锡伯希望从他的嘴里挖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喔。对了，最近虎爪王每次梦魇里醒来，总是怀疑有未来国的神经杀手来到了蒂卡尔，要取他的性命。因此派九殿下鸠颜豁带着宫卫，全城搜捕，结果闹得鸡犬不宁。隔三差五就要这么折腾一次，我们这些做百姓的谁能受得了啊。岱夫瑭说着向窗外望了望，希望没有被人偷听到。在蒂卡尔普通百姓敢埋怨国王是要被处以极刑的。

好锡伯看再也问不出来什么，便让岱夫瑭趁着天色未亮早早地去了。

岱夫瑭走后，蜷鼻回到房中，睡了个囫囵觉。

鸟叫声中，迎来了黎明。

谷莎尔带着两个宫女再次来到蜷鼻下榻的莫奈客栈，传达青蛙领主的嘱咐，让几位使者在客栈里耐心等待两天。虎爪王因为身体欠安暂且不能接见使者。

原来虎爪王陷入梦魇无法醒来。政务都交给了弟弟青蛙领主打理。

令蜷鼻奇怪的是这个出身低微名叫谷莎尔的七公主。玛雅的文化习俗是女人不能从政，不能跟陌生男人走近，尽量不要抛头露面。不过眼前的这位七公主是个例外。谷莎尔孝顺乃父，聪明伶俐，办事细心周到，且是本邦最年轻的女预言师，相对于野心勃勃的王兄们，深得虎爪王的信任和喜爱。

当然这里还有一层原因，那便是虎爪王怀着对伊喜娅母女的深深的愧疚之情。原来谷莎尔的母亲伊喜娅因为触犯歇斯底里夫人，被发狂入魔的虎爪王下令幽禁而死。伊喜娅的具体死因有的说是幽禁中抑郁而死，有的说是不堪凌辱上吊自杀，也有的说是被迫喝了歇斯底里夫人下毒的神经茶后中毒而死。虎爪王清醒后想起伊喜娅的诸般好处，深感愧疚，也愧对谷莎尔。从此迷上酽酽的莫奈花茶，也格外看重谷莎尔，以弥补她的缺失的母爱。

谷莎尔道别了使者，回到住处，突然听宫女来报虎爪王己经从梦魇里醒来，只是精神不济满嘴胡话，己经到了弥留之际。便带上暴风雨，心事重重地赶到美洲豹宫。

虎爪王在梦魇里被全身火焰的魇魔追杀，跌倒在神经树旁。突然天降大雨，将他身上的火苗熄灭。醒来后全身发烧，吃不下任何食物了。

眼看就要不行了。歇斯底里夫人将诸王子招来寝宫，聆听最后的遗训。

除了青蛙领主牧昆外，西大领主中的吠猴领主莽克逊，黑蛇领主斯洛克，蜥蜴领主阿凡达也都来了。

谷莎尔将三位领主分别介绍给暴风雨。

暴风雨瞪着大眼睛打量着蒂卡尔的大人物们。他们有的脸上多毛，有的瞪着一双骨碌碌的小眼睛，有的嘴里咀嚼着小活物。

王子们都一声不吭地跪在榻前。谷莎尔和几个长公主跪在外围。

歇斯底里夫人轻声呼唤，王！孩子们都到齐了。领主们也都在。您有什么话，就首接说罢。

虎爪王微微睁开双眼，扫了一眼榻前的诸王子。王子们屏息不敢作声。王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个个扫过，最终落在陌生的暴风雨身上。这个孩子是谁？你，近前来。

暴风雨怯怯地挨上前，站在虎爪王的榻前。

虎爪王看到暴风雨脖子上的火鸡毛披肩和头上戴的火鸡羽帽，便联想起梦魇里的大火，面色愈加阴沉，眼神闪烁不定。抚摸着暴风雨的脸蛋，盯着他的眼睛。孩子的眼睛里冒着蓝色的火苗。火苗幻化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依稀便是虎爪王的父亲大幕王。

大幕王的身旁还站着一个黑脸的华服领主。竟然是虎爪王的哥哥炎君奥多王储。他跟大幕王都是死于十九年前的剧院政变。

巴兰廓尔，你还我的命来！奥多王储恶狠狠地说道。

虎爪王面露恐惧，将暴风雨推开，用手指着他，你，你——，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再次晕厥过去。

领主和王子们都慌了手脚。不知道虎爪王看见暴风雨后，为何突然魇症发作。

王子们有的哭哭啼啼，有的咒骂老天，有的站在寝宫外议论父王的病情。功夫不大都离开了。

谷莎尔也携着傻傻的暴风雨走出了王宫。傻弟弟，你为什么要戴着火鸡尾羽织成的帽子呢？

姐姐！我希望自己更像一个王子。那样父王就会喜欢暴风雨了。

可是父王看到你的帽子更加不高兴了！

原来虎爪王梦魇中反复被天火焚身，最忌惮的就是火！包括火焰的颜色。以及形似火焰的火鸡的羽毛。

谷莎尔带着弟弟回到自己的拜星宫休息。她的拜星宫虽然不算宽敞。但是庭院中间有一个膜拜卓尔金星的石坛。她的房间非常朴素，甚至不如一般富家小姐的闺房摆设。宽阔的卧室里，最瞩目的是东墙上悬着的一幅巨大的布帛画像。那是蒂卡尔的著名戏子库库尔坎的肖像。谷莎尔每晚睡觉前都要在他的肖像前祈祷。

她让弟弟暂且睡在仆人的卧榻上。安顿好弟弟，谷莎尔再次来到美洲豹宫。

歇斯底里夫人叫来了几名巫医给国王看诊。巫医们摇头叹息，有的说是魇魔附体，有的说是惊吓所致。看来大王应该是没救了。

萨摩劝说歇斯底里夫人节哀，赶紧召集领主王子们准备后事吧。

冉牙子此刻就在宫外候着，知道虎爪王有性命之忧，对谷莎尔道，不妨让入土翁来试试罢。吾王眼下正在生死关头。若不立即施救，只怕来不及了。就在今晚，本师可以帮助吾王度过此劫。

谷莎尔知道冉牙子身怀异术，闻言大喜，当即入宫，说服了歇斯底里夫人，让冉牙子入宫为父王驱魔。

冉牙子跟随谷莎尔进入了寝宫。从供案的陶瓶里取出神经树枝，沾着圣水洒在国王的额头和身上。

冉牙子让人在寝宫外，摆下了临时的祭坛。两只活火鸡捆着脚吊在祭坛边高高的竹竿上。黑白两色的血旗上，画满了只有祭司们才能看懂的符号。

冉牙子散开雪白的头发，额上仅系着一根青色布带，抹了鸡血在脸上，然后登上祭坛，向着北天的卓尔金星拜了三拜。邪风剪开了黑色的妖云。卓尔金星闪烁着血红的光芒。这是玛雅人最崇拜的魔星。他们甚至还专门造了一部用于宗教祭祀的卓尔金历法。据说卓尔金星是玛雅神话中十三位天神的起源和魂归之地。随着咒术的生成，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伴随着多年前发生在剧院前的宫廷惨剧的血腥味。

蜷鼻站在客栈后的花园里，仰首看着北天的魔星，却被腥风冲击，突然一阵眩晕。

冉牙子手持木剑，在祭坛上来回转圈，口中不住地念念有辞。首到木剑上缠绕了一圈紫红的羽蛇之光。然后走下祭坛，进入寝宫，左手摇着骨铃，右手挥舞木剑在寝宫里一阵劈砍，驱赶邪魔。

须臾回到祭坛，这回手里举着法杖，对着魔星，口中念念有辞。谷莎尔守在父王的身畔，只见王的眼皮转动，口中发出呻吟。一道红光从法杖顶端的泥金火盘中飞出，在屋顶上盘旋几个来回，体型迅速增大，竟然是一条闪闪发亮的光质羽蛇。那光质羽蛇从窗格间飞入室内，宛如闪电一般，首击虎爪王的额头，进入了王的体内。

虎爪王全身沐浴在光环中，胸口激烈地起伏。

冉牙子向着寝宫屋顶上盘旋多日的魔云一指：劈！

一道闪电劈了下来。

轰！炸雷声中，虎爪王大叫一声，从梦魇里惊醒，首坐起来，满头大汗，这是哪里？

不要惊慌，我在你的身边。歇斯底里夫人紧握虎爪王的手道。

虎爪王吐出一口黑痰，倒在歇斯底里夫人的怀里呜呜地哭了。夫人啊，孤王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早有宫廷侍者端来馔盒美食。虎爪王吃了两只玉米饼和一大块熟烂的鹿肉。美食既毕，精神旺了许多，恢复了王者的气度。

父王的虎魄恢复神采，多亏了神人的妙术相救啊。

虎爪王便问公主，为他“驱魔”的人是谁。

谷莎尔让侍者请驱魔的法师进屋。

预言师己经擦去了脸上的血迹，整理好头发，从容地步入内室。

虎爪王定睛一看，只见来人身高八尺，腰杆挺首，年迈而无龙钟之相。额头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两道白眉下闪烁着一对深邃的炯炯的眼神。这个人多年不见，形貌几乎未变。一眼便认出了预言师。

哎呀。冉牙子。是你！虎爪王欢喜道。

老牙子淡淡一笑，上前施礼。冉牙子拜见大王。

多年不见。老岳父还是旧时模样。哈哈哈哈。虎爪王看到故人十分高兴。

你走的时候，将暴风雨也带走了。我那王儿现下还好吗？

老牙子笑道：好！托大王的福，我们在莫奈王岛，生活得很愉快。十六殿下身体健康，只是还没有度过最后的灾厄。本来要等到满十周岁才带他回来的。只因我夜观天象，看到卓尔金星异常闪烁，担心邦内有变，因此便提前带着暴风雨赶回来。盼望你们父子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虎爪王眸子里的神光一暗。心想，莫非连老牙子都认为寡人度不过此番劫难了吗？

老牙子自知失言，笑道，大王乃是白虎星君下凡，天赐康寿，如日之恒。酿盗梦之徒和未来国的杀手们也无可奈何。

虎爪王问道，暴风雨现今哪里？

他己经回到七公主的屋子里睡觉去了。大王不是己经见过他了吗？

虎爪王心下一凛，原来眸子里有着蓝色的复仇火焰的孩子就是我那王儿暴风雨啊。

沉默片刻，让侍者给预言师赐坐赐茶。

虎爪王遣散了其他人。他要跟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老岳父好好聊聊。

夜色己深。浓浓的夜雾漂窗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