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宫之美人天下

见人差不多齐了，誉夫人让人同膳坊招呼了声准备席面。

宫人们便捧着玉盘过来，穿梭在各个席位之间，很快就将案上铺满了佳肴。

誉夫人坐下来，指着左边的海棠树道：“这边是去岁栽的双凤海棠和垂丝海棠，今次是头回开花，特特邀各位妹妹来赏玩一番。”

誉夫人举杯又道：“今日只是姐妹小聚，大家不必拘谨。”

众人笑着应是，皆举杯回了一盏。

萧承默抿了一口茶，看向空缺的席位，除了那两处单独的位置，明美人也没有过来。

见萧承默盯着空位的方向，右边的谢贵人开口道：“嫔妾听说明美人被誉夫人禁足一月，所以今日才没有来。”

萧承默闻言恍然，明美人是誉夫人的旁支姐妹，如今明美人因德行不端被赵永安亲自罚跪，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也难辞其咎，若是不罚反倒落人话柄。

谢贵人见萧承默没反应，又对江贵人一脸关切道：“听说明美人是因你被罚的，可是她欺负你叫皇上晓得了？”

江贵人正疑惑着，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可昨日赵永安不但对她冷淡许多，连她的牌子也没翻。

她本怀疑是萧承默吹的枕头风，又转念一想当初也是萧承默的提醒才使她占得先机，如此矛盾她倒是想不通了。

此刻谢贵人问起昨日之事，她暗自觑了一眼萧承默的神色，斟酌着字句，低声道：

“妹妹别问了，今日是誉夫人的宴，若是招了娘娘不快可就不好了。”

谢贵人见她这么说只好罢休，可虞美人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不用问都晓得，明美人或许是该罚，可你难道又是清白无辜的？你那套把戏，还不如我家庶妹使得好。”

江晚吟是新秀里唯一的庶女，这事大家都晓得，可只有虞止容反复拿她的庶出身份出来嘲讽。

萧承默猜测想必两人的仇怨，也许是入宫前便有的。

下一秒萧承默的猜测就得到了验证。

“你是如何入宫的，别人不清楚，当我也不清楚吗？要不是你给晚棠吃了花生酥导致她得了风疹耽误选秀，你以为现在坐在这里的还会是你吗？”

周围本来只是细细碎碎的说话声，虞美人的一席话如同水入油锅，众人好奇心被无限放大。

席上瞬间鸦雀无声，都只想从虞美人嘴里听到更多不为人知的内情。

而江贵人只愣了片刻，很快换上了楚楚可怜的表情，

“我晓得，你是因我代替嫡姐入宫而记恨我，可若不是嫡姐自己贪杯误食了花生酥，我纵有天大的能耐也不敢强行叫她吃下去啊。”

全场的目光此时都聚焦于虞美人和江贵人身上，连誉夫人与熹夫人说话的时候都会时常望向这边。

江贵人不时用手中绢帕拭泪，越说越哽咽，

“我不比嫡姐与虞姐姐金兰之交，便要受虞姐姐这般折辱吗？”

谢贵人见她哭得这般伤心，忙递了杯茶给她，“你喝杯茶缓缓，可别哭坏了嗓子。”

江贵人三言两语便扭转局势，虞美人更是不忿，还要开口再说。

电光火石之间，却见江贵人颓然倒在谢贵人身畔，连带着衣袖扫落茶碗砸在草地上，霎时裙角湿透，吓得虞美人一时失语。

后妃们皆是面露惊慌，誉夫人强自镇定下来，语速迅疾吩咐宫女：“快去传御医，将此事报给太后和皇上。”

转而又安抚起其他妃嫔，“叫妹妹们受惊了，还是先在此处歇息片刻缓缓神吧。”

熹夫人忙吩咐宫人将竹榻抬来，现下不知江贵人是何情况，还是先不要移动的好。

等将江贵人扶到竹榻上，赵永安也急匆匆过来了，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御医魏序之。

魏序之不敢耽误，连忙搭上江贵人脉搏，沉吟半晌道：“脉象缓涩，暴然失血，贵人昏厥应是中毒所致。”

医使立刻将药箱递给魏序之，待银针入体，针尖肉眼可见变成了黑色。

赵永安没有说话，只朝魏序之扬了扬手。

魏序之便起身去一一查看了江贵人席上的菜肴酒水，又用银针在其他后妃的茶碗里试了试，表情凝重道：

“黄藤与乌术一同食用便会产生毒素，其他小主的茶水只是普通的黄藤，而贵人的茶水里却多加了一味乌术。”

众人都没想到，原本只是想看个热闹，竟然遭此变故，此刻听了御医之言，都忍不住去想如果今日被下毒的若是自己，蓦地生出一丝后怕来。

珍妃不由看向誉夫人，怀疑道：“此宴是誉夫人设下，莫非目的便是江氏？”

赵永安面色铁青，愠怒淋漓，“去查！朕也想看看，到底是谁如此猖狂！”

赵玄立时领人去探查此事。

江贵人由宫人抬回了宜赋轩，剩下的后妃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珍妃倒是面色如常，江贵人中毒了有什么要紧，可若是赵永安气恼不虞，那便是大事了。

于是珍妃唤人回碧仪宫取了些点心来，捻起一块亲手喂到赵永安嘴边，柔婉劝道：

“动气伤身，皇上吃些莲叶糕败败火吧，这可是臣妾亲手做的呢。”

珍妃的话赵永安一般都不会拒绝。

萧承默瞧着赵永安吃下那块莲叶糕，珍妃又以帕掩口，附耳同赵永安说了几句话，赵永安的脸色明显有所好转，周身怒气也消散许多。

她突然扯唇笑了一下，须臾便恢复沉静。

约莫半个时辰，赵玄领着膳坊的人回来了。

那膳役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惊惧慌乱：

“前日里奴才伤了手，这才熬了乌术汤想快些使伤口愈合，哪知道忙起来便浑忘了将剩下的乌术收起来，黄藤与乌术形状也差不离，想必是今日分装黄藤的时候一时不慎便将乌术混在里头了。

请皇上息怒，饶奴才一命，奴才并非存心谋害主子啊，求皇上饶奴才一命吧！”

探查的结果就是如此，再深查下去能不能有隐情未可知，人心惶惶却是不好。

赵永安颔首，又恢复了一贯的温雅从容，可薄唇吐出的话语却教人置之死地，

“当差如此松散，杖责八十自省吧。”

哪怕是身强体健之人，也不过堪堪受住五十，杖责八十，无异于是杖毙。

此番江贵人平白受罪，赵永安少不得要安抚一二，“去宜赋轩传旨，晋江氏为婕妤，叫她好生保养身子。”

这便是不打算再追究了。

萧承默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江晚吟横竖中毒不深，一剂汤药下去也就好了。

赵永安当然知道此事并非这么简单，可再查下去也未必能有真相，闹大了反而叫人诟病他后宫不宁。

用太监的命粉饰太平，宫中这般处置惯来如此。